月非月

　　我叫掩月.
　　娘说我是最漂亮的女孩儿,漂亮得连月亮都掩住脸了,所以才取名叫掩月.我也常常去水边看自己的倒影:矮矮的,头发也挺稀疏.这就叫做漂亮么?我便疑心娘是在骗我.这个时候,娘总是微笑着爱怜地抚抚我的头发:”娘怎么会骗你呢?娘是说真的,再过不久,我们掩月定会长成小美人的.女大十八变呀.”
　　“娘……”我撒娇地往她怀里直钻.虽然我年龄小,可毕竟是个女孩子嘛,听别人这么说,总归有点不好意思的.
　　娘的身上香香的,像是股花的味儿,说不清是哪一种.可是我喜欢这味道,一个劲地嗅着.我使劲向上,想够着娘的脖子,可我太小了,才只有五岁.
　　“掩月,太不安分了.哪里像个女孩家?”娘低头看着我,温和地批评了我.
　　“抱抱.”我最喜欢娘的怀抱了.躲在里面,好象什么都不怕了.
　　娘俯下身子,轻轻将我抱起:”我们家掩月越来越重了,娘快抱不动了.”
　　“不嘛,抱抱.”
　　于是,娘笑了.
　　她的脸,真的好美.连清风抚过她的脸都好像依依不舍似的,定要留下点风中夹杂的清甜味儿,混着娘身上的花香.那味道,竟成为我今生最爱的一种.
　　她的发,好黑.重重地盘在头上,又柔又亮,比爹写字用的最纯的金墨还要黑许多.我摩挲着她头上垂下的一缕青丝:”娘,掩月最喜欢你的头发了.”
　　“傻孩子,等你长大了,一定比娘的更好看.”娘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颊,”娘老了,哪里比得过你.”
　　“不老不老,娘比仙女姐姐还年轻呢!”我最喜欢看她的脸了,怎能让她就此老去.
　　“真是娘的乖女儿,小嘴巴越来越甜了.”娘轻轻放下我,”走,到你爹那里去.”
　　娘拉着我,穿过走廊和花园.她幽雅地走着,不紧不慢的.我有点儿着急了,挣脱了娘的手,冲到前面.一路小跑着,乐得屁颠屁颠的.
　　“慢点儿.”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真好听.
　　“知道.掩月才不会摔着呢.”我道是自信得很,还哼起了小曲儿.都是娘教的,可好听啦.
　　我就这样一路小跑着,哼着小曲儿.今天的阳光可真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掩月,当心!”
　　我还没有会意过来,就”咚”一声撞在了走廊拐角处的柱子上.撞得我直冒金星,跌坐在地上.可是我没哭,因为我看见娘来了.只要看见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疼吗?让娘来瞧瞧.”娘的语气,好不担心.
　　“我指指脑门:”有点儿.”
　　娘赶紧蹲下来:”哟,都青了.”她用那白如凝脂的纤纤玉指轻轻抚摩着我撞青的脑门儿.
　　“好点没?”天气并不热,可娘的鼻尖,微微凝了些汗珠.
　　我忽然间觉得有种歉意在心中升起.
　　“娘,对不起.”
　　“下次小心.好好的小脸儿,可别弄得一块青一块紫的.跟小花猫似的.”
　　“喵呜~~~~~~~~~~~~~~~”我顺势叫了一声.
　　娘噗哧一声笑了.
　　“好了好了.来.拉住娘的手”她将手伸给我,一用力,将我拉起.
　　“跟娘一起走.”
　　膸于是便拉住她的手,跟着她幽雅的步子,慢慢走着.仿佛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小娃娃正在和母亲一起去什么地方.
　　“娘,我学走路的时候,就是这样吗?”我抬起头,好奇地问道.
　　“是啊.你呀,真不老实,明明走不稳,还老要自己儿走.不知跌过多少跤呢.”在我孩童的眼里,她的眼神,好温情.
　　我灵机一动.
　　“娘,跌跤好痛的.”我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可是还没说完,自己就笑了.
　　“小皮鬼.”娘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尖儿.
　　跟娘一起走路,真是件奇妙的事.原来挺长的一段路,不一会儿就结束了.句连方才撞痛了的脑门这会而也不作怪了.
　　“爹!”还没进门,我就叫了起来.
　　爹的脸立刻漾满笑容.他和娘一样年轻.娘告诉我,我爹是朝廷里最年轻的大臣.那时我还小,不懂得大臣的含义,只知道是很了不起的.
　　“抱抱.”我又撒娇了.
　　“掩月乖哦!爹还有事,待会而就陪你玩.”爹完全是一副哄小孩子的姿态.
　　“嗯~~~~~~~~~~”还没嗯完,我的注意力就转移了.那是爹的书童.在他的脸上,有个大大的痣,显眼地”赖”在他的嘴角上边.我疑心这便是大人们常说的”美人痣”.可长在他脸上,却一点儿也不美,反倒有几分滑稽.他的脸本来还是很清秀的,可全为这颗痣破相了.我立刻就有了个奇怪的计划,可是没有作声.
　　“宏黯,我带掩月进里屋休息去了.你也要注意身体.”娘的眼里,流露出无限担心.
　　“嗯.”爹看娘的眼神就像许多年后浚雒卡我的一样的柔情,比云彩更柔软.
　　娘带着我进了里屋.现在是午后,是午睡的时间.娘很快躺下睡着.她的气息是那么均匀而平和,还有股香香的味儿.可我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在孩童的世界里,一点奇怪的小念头也会是很大的事情.为了刚刚的突发奇想,我只得装作睡熟的样子.
　　好不容易等到爹来了,又等到他睡熟了,我才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新中兴奋得不得了,直奔外屋.
　　不好,那个书童还在收拾东西.见我来了,唤了声:”小姐,这是干嘛?瞧,鞋都没穿.”
　　“嗯啊呀~~~~~~~~我尿尿,急~~~~~急……”我急中生智.
　　书童笑了,我看见他的嘴角的痣在动,真好笑.
　　“小姐,慢一点儿”
　　望着他的背影,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爬上书桌,笨拙地抓起毛笔,蘸了些墨汁,又匆匆下来,回到屋里.望着爹睡着的脸,我不禁偷笑几声.
　　我轻轻走过去,脚步像只小猫那样轻巧.拿起毛笔,对准爹的嘴角,画了个大大的”痣”.啊,成功了.
　　“嗯~~~~~~~~~”
　　我躲到以便.
　　“宏黯,怎么了?啊!你的脸……”我听见娘好听的笑声.
　　这时我才跳出来.爹用手摸了摸脸,上面还有未干的墨迹.然后他看看我:”好好好,爹算怕你了.这就陪你玩,啊.”
　　“小丫头,以后可不许这样对你爹了啊!”娘有点儿哭笑不得.
　　“是.”我的两眼立刻眯成了缝.
　　漂亮的鲜花,快乐的蝴蝶……
　　“掩月,你还小.等过一段时间,也是要学习的.”爹说.
　　“学习?就是念书?”我还是不太懂..
　　“是啊.你哥哥现在就在读书呢.”爹笑笑.
　　我明白了,就是那件很苦的事.因为哥哥常对我说,读书是很苦的.眼前,又出现他那张无可奈何的脸来.
　　哼!谁叫你大我四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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