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只在梦回中

　　今夜，窗外秋雨淅沥。
　　我被粘湿的冷风吹醒，从床上爬起来去关窗。
　　午夜的路灯，在雨中低垂着它的头颅。
　　灯光下的雨丝，汇成了它脚下一湾湾马赛克样的小潭子。
　　远山如黛，借着这灯光，我似乎可以看到它起伏的轮廓，是那样的神秘又辽远。
　　它使我很想到山的那边去，去看看是不是离我三十年前所生活过的地方比较近？
　　或者说那里，是否能让我回想起那回不去的时光！
　　都说时间如白驹过隙，少年时并不觉得这是个真理。
　　等人到中年，偶然回想起小的时候的种种，感觉就像是昨天。
　　可是在悲伤的时候，尤其是这种秋雨的夜晚。
　　午夜梦回，却又感觉年少时的点点又是那样的远。
　　远的像隔了好几个光年，远的不切实际，远的恍然如梦。
　　上学的时候，高强的记忆力一直是我的骄傲。
　　我曾经为了应付第二天的考试，一晚上背熟六本历史书。
　　使得第二天在考场上，作答如翻书抄写一般。
　　我能够记住书上每一个历史时间，甚至页数也记的丝毫不差。
　　但是这仅有的骄傲也被时间无情的剥夺。
　　记忆力的衰退，就仿佛下坡的过山车，过了今天，往往忘记了昨天。
　　我很难背诵一篇文章，就算是看过不久的书，也会记不全里面的内容。
　　唯一记得的是书中营造的感觉。它就像一位名师，谆谆教导着顽愚的我。
　　让我的心灵逐渐得到进化和提升，使我变得更加敏感而多愁。
　　很多曾经在少年时发生过的趣事或是不快的事，平日里看似都已经记不起来。
　　却又在猛然间遇到相似的情节或者味道时记起来零碎的片段。
　　可就是这点点片段，也足以让我回味遐想无穷。那是种过期的幸福。
　　我感叹人到中年，庸庸碌碌，每天被各种鸡零狗碎的事情消耗着生命的价值。
　　十年如一日的重复着平淡又乏味的生活。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开怀的大笑或是沉醉在对美好未来的期待里。

　　只有在这偶尔的不经意间，想起小时候的种种：譬如老家的那棵劈叉的杏树，还有一个从不爱吃杏肉，却爱看挂满枝桠黄杏子的老七；整天躲在西厢里掏个天翻地覆的老七；学书本故事，偷拿姥姥鸡蛋全部打碎的老七；藏在房后园子里捣乱的老七……才会感受到心灵原来还是可以震颤并感动着。
　　但也只是一瞬，就仿佛吹开的泡泡，迅速的破裂，迅速的回归到平淡无聊的现实中去。
　　这让我对人生产生了一种疑惑？
　　我到底有没有在过去真正的活过？
　　还是说那些只存在于我的白日梦里。
　　因为我抓不住一点存在的证据，哪怕是一根树枝也没有。
　　可是那些又在某些时刻如此的清晰，真实的仿佛能感受到心的悸动。
　　真真假假，如梦似幻，午夜梦回中，曾经的人，曾经的事，曾经的屋子，曾经的园子……都会清晰又生动地在我的脑海里回想。
　　那些发生过或者是构想中的事，又是那样有趣地跳跃在脑海深处。直到黎明将去，红日初生，又开始庸庸碌碌的一天。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不知道哪一天，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向我呐喊：“你真的忘记了吗？”
　　“不！”
　　“那为什么不能时时想起！”
　　不是不曾想起，是没有那个契机。
　　现实的纷扰忙碌，使我无暇静下来去回忆。
　　久之就仿佛淡漠了，偶尔回想起来颇为费劲。
　　但是，在午夜梦回，静的只有自己灵魂在歌唱的时候，那些过往，又会从记忆的深处跳出来陪伴。
　　使得夜，不再那样寂寞，不再那样清冷。
　　尤其是这样一个雨夜，雨踩着落叶“哒哒”地落在柏油马路上，像是一个人踏雨急归的脚步声，让我很想开窗去瞭望是不是故人。
　　可那雨又是那样的密，转眼声音已成倾倒的豆子。
　　我有些失望，但仍然打开窗，夜风伴着雨滴袭来。
　　听那风，看那雨，远山如黛，亦如我愁思的眉尖。那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乡愁。
　　它不局限于曾经的人与事，它也不局限于曾经的土地和那顶上的苍穹。
　　它只是变成了一种意志，一份信念，烙在骨骼里，流淌在血液中，与我融为一体，成就了今天沉稳的品格！
　　“可是你应该写点什么？”
　　我沉默，多年来懒惰成性，已经到了提笔忘字，写作不知所云的田地。
　　我更惭愧，无法生动而真实地再现过往的故事，我就像一个拙劣的画匠，只能画些添足捣乱的东西了。
　　可是在雨夜，梦回中，它们又是那样清晰地萦绕在我的脑海，带给我溢满的幸福。
　　“你姥姥这一生，我还能给写点墓志铭。”这是姥爷曾经说的。
　　我记得他说这句话时，我就站在炕头的椅子前，看着他拿着一个黄色笔记本，里面龙飞凤舞地写了满满好几篇不知是什么内容的铅笔字。
　　当时的我是什么心理呢？可以说是有些不耐烦，很怕姥爷要当着我的面读起来没完。因为我要干什么？欧，对了，我是要去房后摘樱桃吃的。
　　后来，姥爷也没有读多少，而我也忘记了他究竟写的是什么。
　　一恍多年已过，又一批人和事永远留在了时光中。姥姥是幸福的，因为有姥爷写的墓志铭，而他自己呢？和他那小小的四合院，都被遗忘在了岁月的沧桑河流里，一去不复返了。
　　我带着它们片段的记忆，时而想起，时而忘记。真怕等我老了，我也会彻底将它们遗忘在时光深处，那样就再也不会有人会提起。
　　因而，我在这雨夜里，披衣而起。用文字，勉强留住它们的故事。
　　那些逝去的时光，在我的文字里又再次活了一遍。
　　那些围绕在西厢发生的事儿，那些微不足道的回忆传记，如此平淡无奇。
　　可是，它们成就了我所有的童年回忆。
　　我希望它们不仅萦绕在午夜梦回中，还能留在纸上，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永远鲜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