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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恶因(一)
月黑风高杀人夜,连绵的山谷里,光溜溜的树林在秋风里呜咽。
好不容易等来翩然而至的覃殷,晗越跳着脚噼里啪啦地倾吐此前遭受的残忍“追杀”。
“唔……”覃殷似笑非笑,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好似丝毫不觉得一起长大的表姐,被人追杀是件紧迫事。
“你可还记得百年前,你偷下凡界做下的那些好事?”
晗越一怔,不明白他未何突然说这些。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每每不经意想起,都会被她立刻甩出头脑。偏偏如此紧要的关头,他却冷不丁提起,这让晗越出离愤怒了:“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眼下的事还不知如何呢,你又提那些……八百年前的事做什么?你到底是来帮我还是来嘲弄我?”
覃殷凉凉瞥她一眼,冷笑道:“我自然是闲着没事做、上赶着救你来了。你折腾的那些事我本也懒怠提起,只是你如今的麻烦,正是你百年前下凡时种下的恶因,如今结出了苦果,自然报应到你自己身上了。”
“你什么意思?我不过在凡间待了十六年就被人弄死了,才十六岁啊!不但没能祸国殃民,连个像样的相公都没捞着。已然是凄凄惨惨戚戚了,哪来的功夫种什么‘恶因’?”敌人身后紧追不舍,他还有闲心掰扯这些往事,晗越咬着牙回道。
若不死指望着覃殷救命,早一巴掌拍上去了。
覃殷并不在意她的不满,施施然找了块干净些的石头坐下了,这才道:“近日我路过南海地界,但见南海仙气飘飘、鼓乐齐鸣,水中鱼虾个个喜气盈腮的,便着意打听了一番。你猜猜他们在庆祝什么?”
“……现在是说故事的时候吗?你先帮姐姐过了这一关,回头姐姐找个好地界儿,咱们吸收着日月精华再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听闻原是北宸帝君的大太子刚从凡间历劫归来。至于那北宸帝君家的事为什么会是南海庆贺呢?且听我慢慢道来。大太子名唤炎况,据说生得是丰神俊朗、仪表不凡,且文武双全才智过人,乃是仙界罕有的、勉强可与我比肩的风流人物,”喝一口不知何时变幻出的美酒,覃殷咂嘴赞叹:“实乃神君之典范,神女之梦萦呐。这炎况又被唤作‘无双公子’,取‘公子世无双’之意,想来你也有——所——耳——闻——。咳!”
最后几个字说得颇为艰难,因为他的后衣领被亲表姐狠狠攥住了:“死小子,现在是说男人的时候吗?管他娘的什么无双公子、有双公子,你姐姐我眼看着要被人拔毛剔骨了,你还有心情给自己相姐夫?”
覃殷后仰着配合她的身高,闻听此语没能端住谦谦公子的优雅派头,“噗呲”笑出声来:“你想到哪里去了?”又正色道:“你这个急脾气,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与你说明白缘由,免得你入了冥府还是只糊涂鬼。”
见晗越面色松动,忙拉回衣领,恢复了他的淡定从容才接着道:“那无双公子与你一般,也于百年前下凡历劫,只不过人家是顺应天命,非你这般只知肆意妄为罢了。
“我道听途说那炎况历劫历得颇有几分曲折,一时好奇便打听了一番。据说百年前缘机宫和司命府,奉天帝令旨,为其谱写凡人命格,务求要够平凡、够人间,旨在令其真切领会俗世凡人存身立世之艰、生老离别之苦。二宫合力撰写的命格,那命簿据说详细繁琐至极,连出生时所用的尿布都写明了材质。二宫如此尽心,可不光是看他父君北宸帝君的面子,乃因天君明言,炎况归位之日,便是其接任九重天天宫禁卫左司大将武显真君之时。你知不知道这左司大将武显真君是何职位?”
晗越被这一串的头衔绕得头昏,用呆滞的眼神代替了回答。
好在覃殷也就是象征性的随口一问,自答道:“九重天禁卫直属天君,担负守卫九重天之责,有左、右二司大将,因直属天君又以左为尊,左司大将实为禁卫军之首,神号曰武显真君。虽不过是真君之位,但炎况的年岁往粗略了算,至而今也不足一万岁,能担此高位,足见天君厚爱。”
“啧!”晗越感叹,“瞧瞧人家的孩子多么牛气哄哄。你跟我说这么多,是想说你不争气得很,今日我若是命丧于此,也要体谅你本事低微,有心保我无力回天?”
覃殷早已习惯了她的贱嘴,丝毫不受影响,接着道:“俨然已是前程已定,二宫又如何敢不尽心。事无巨细的编排了他平安磕绊活到六十八,不想枝节横生,将将不过十七载,那炎况便魂归冥府,死得那叫个干脆利落、猝不及防。
“人虽回来了,劫却未曾领受完,二宫只好又匆匆择了个男胎,以期补救。未料不过二载,又回来了!这次更是惨淡,一家老小被尽皆斩首。此后人间便是长达十余年的战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鬼魂塞满冥府,据说冥府的树上平均一个树杈蹲着三只鬼。更不必说掌管凡人生死福禄的缘机、司命二宫,忙得脚不沾地无暇他顾。
“凡间的动荡引发运簿、命簿不稳,若此时再去投胎,难免又生波折,只好空耗了这十来年。这么着几番耽搁,本来定好的六十八年,被生生拖延了三十多年,至而今他历劫归来,整整好是一百年。”
覃殷说到此处停下来,一派文雅地端起酒杯,眼睛却似笑非笑地瞥着晗越。
晗越:“……啊,真可怜。啊!”
覃殷:……
“所以到底关我屁事!”
“在蛮荒之地蹲了几十年,你真是越发粗俗了!我起先便说了,先与你说明白你百年前造下的恶因,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听出你私下凡间的时间,与那炎况初次历劫的时间颇为接近吗?”
晗越这才有些领会了:“所以你说我百年前造的恶因,就是我私下凡间扰乱了那炎况大太子的的命格?”
覃殷欣慰的一颔首:“明白了?你闯下大祸了!。”
“呵!”晗越无语凝噎半晌:“即便如此,我连累的是那炎况,欠的也是炎况,与死咬着我不放的竹紫嫣何干?”
覃殷又换了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你听这二人的名字,就该知道他们是一对儿了。”
“什么一对儿?”
“一男一女的一对儿,一对爱侣的一对儿!他们可是六界称羡的仙侣,听闻大婚的日子都定了,你就一点没听说过?”
晗越摇头。毕竟她在蛮荒之地蹲了几十年嘛。
不过……
“若说论名字,我倒觉得你们更像一对。”
“哦?果真?这位竹紫嫣仙子,乃是南海观世音菩萨后院的紫竹林中化出的仙胎,近水楼台自小得菩萨点化,好在她颇俱慧根,修行不过五百年便能化作人形,据说容貌绝美,见之忘俗。可惜终年在南海苦修,见过她真容的不过寥寥。炎况的母亲翠桦娘娘同是出自紫竹林,自小就为他二人定下了亲事,若非翠桦娘娘先下手为强,我还真想去一睹芳容呢!”
覃殷一脸荡漾,晗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是说听名字的话,你的名字和炎况更配。”
覃殷:……
!!!
覃殷气得甩袖要走,晗越机灵地及时拉住了他:“我错了!”
认错速度太快便显得很不真诚。
但是覃殷接受了。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在的亲师姐,无论如何,总要先把闲话说完。
好让她死个明白!
“你还有心情和我顽笑。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可不只是耽搁了炎况三十几年,因这一番变故,左司大将的位子悬了空,炎况颇识大体,在第二回投胎不成时便秉明天君辞了那高位。如今总算功德圆满,天君补偿了他南海大元帅应泽真君之位。虽说同为真君,然则一个是天子近臣,一个是边地守将,到底是吃了大亏。所谓夫妻一体,夫仇妻报,想来炎况自恃身份,不好与你这小仙一般见识,紫嫣姑娘却要为夫报仇,出了这口恶气。若不是你投胎回来直奔异魇山,在异魇山一躲就是八十多年,只怕她早就扒光了你这一身的杂毛,埋去土里做肥料了。”
“说了八百回我不是躲,是修炼!异魇山与你们这些弱鸡自然是凶险万分,于你姐姐我却是试炼的好地方。以我如今的法力,对付一个区区竹紫嫣简直是手到擒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好、好!既如此,我这弱鸡便先退下了,您老人家自个儿珍重吧!”说着站起身作势要走。
“别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仙力被封了,否则哪里用得上你?”
……
你还是去做花肥吧,还世间一个清静!
晗越内心激烈斗争了一番,想到凡间常说的“大丈夫不拘小节”,又有“好汉不吃眼前亏”,终于再次拉住覃殷,扭捏道:“好弟弟,我不是骂你弱鸡,我是说你手无缚鸡之力……不、不,我又错了,看在我自小嘴对嘴喂你吃虫子,拉扯你长大的份上,无论如何你都要帮姐姐这一回……”
真是越说越恶心。覃殷懒得再跟她废话,默念口决利索地化形而去。
晗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怒吼声响在空荡荡的山谷里:“死小子,你还真走了!你最好别让我逮着了!!!”
忽有凌利剑气袭来,剑锋紧随其后横在她的脖间,有清冷的女声响在身后:“逮着了。”
山谷里传来晗越的回声,与清冷女声紧密相合却更显激越:“逮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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