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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嫁
祁槐打着呵欠,坐在轿子中,日头西沉,天气闷热,她不耐烦地扯下红盖头,撸起大红的喜服袖子,刚挽起裤腿,就听轿外传来高玉压低了的冷冷的声音:“把盖头盖上。”
祁槐胳膊肘靠在膝盖上,岔着腿,边用红盖头扇风边回道:“师姐,这轿子颠得我胃有点不舒服,而且这里面又小又闷热,我摘下盖头透透气,一会儿就戴上。”
高玉冷哼一声。随后补了一句:“别叫我师姐,叫我玉儿,记住,你是主子,我是丫鬟。”
“是,玉儿。”
所以到底谁是主子啊祁槐无奈一笑,习惯性地去摸剑,然后才意识到佩剑已被放入嫁妆箱中。
今日是神启城巨贾祁家养女与天澜城孟家长孙孟谦大婚之日。
祁家巨富,生意遍布西南大陆,除了封闭的富庶之地天澜城。天澜城地处群山之中,地理位置极其特殊,一条汹涌湍急的江河使得内城与外界隔绝,背倚山脉作为天然屏障,周遭是未开发的原始森林。想要打入天澜城的探子皆有去无回,世人皆向往这个传闻中满是金山银山、宛如世外桃源、极乐仙境的地方,只可惜天澜城除了那座悬在山崖,闻名于世的50层销金塔,纸醉金迷、酒池肉林、美人如云,其它地方均不对外人开放。世家大族孟家,城主的心腹、行刑人,专管案件调查、犯人审讯以及为城主清除异己和卧底。
所以这次祁家和孟家的联姻,在外人看来是天澜城对外开放的一次尝试,也是祁家想要打开天澜市场的一次示好。
一路还算顺利,除了企图劫持嫁妆的几伙强盗山匪前来骚扰,被高玉以秋风扫落叶般地击溃,送亲的队伍到达了天澜城汹涌宽阔的护城河边,嫁妆与轿子等直接被载入船中,送亲的队伍返回,新娘只能带一个陪嫁丫鬟入内。
大船上张灯结彩,弥漫着喜庆的热闹。大红的喜轿停在甲板,颜色艳过远处的余晖,随着大船上下颠簸,日头渐渐沉入河底,高玉负手于身后,立在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远方,一句话没说,周围的空气就降到了冰点。温热的风拂过,送来一阵醇厚的酒香,高玉将思绪打开,调整呼吸,使劲压抑着被勾起的酒虫。孟家来迎亲的下人偷偷地去瞅身材修长、五官秀丽、一身粉衣的高玉,互相交换眼神。
船上的大副执着酒瓶,猛吹一口后,对着高玉指指点点,“这陪嫁丫鬟装什么清高,还穿粉色,神启城来的妞,怎么这么土”话未说完,酒瓶骤然爆裂,酒水四溅,大副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气呼呼地大喊:“谁把我酒瓶打爆了?”周围人皆面面相觑,竟无一人看到有人出手。
高玉眼神暗了一暗,从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的大副身上收回视线,高玉也意外自己的杀意竟比酒瘾好控制。高玉瞥到对岸的城门,转身回到喜轿旁,咚咚地敲窗子,“快到城门了,把衣服整理好,盖头盖好。”轿里静静的,没有回音,高玉不耐烦地问道:“听到没有?”祁槐抚着胸口,压抑着一股股涌上来的恶心,“师姐,我。。。”然后是一阵干呕,“我恶心想吐。”
“忍着!”高玉吐出一口郁气,命令道。
“我尽量。”祁槐害怕这位师姐,倒不是因为她脾气暴躁,而是高玉实力太强、为所欲为,取人性命就如吃饭喝水一般从容,一点不随她意,少胳膊少腿都是烧高香了,虽然为了任务成功,高玉会控制住自己,可是秋后算账也够她受的了。
城门口立着一队迎亲的人,为首的新郎官孟谦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旁分别是二少爷孟筠,四少爷孟冉。孟筠英俊挺拔,不微笑时,嘴角依然微微上扬,显得十分亲切。孟冉身材高大,面如冠玉,身着华服,可气质猥琐,精明却不聪明的样子,此时正一脸急切地盯着下船的喜轿和旁边的高玉。
孟谦大红的嫁衣下是一副与之并不匹配的冷漠表情,身材高挑,五官如琢,眼神深邃,瞳色淡淡地凝如琥珀,不见波澜。
孟谦接到轿子后,欲往回赶,高玉收敛了性子,微低着头伴在轿子旁,孟冉的眼睛死死黏在高玉身上,脸上泛着光,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高玉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停轿!”刚起轿,喜轿里就传来祁槐一声惊呼。
孟谦皱了皱眉,点头示意了一下接亲的喜婆,喜婆忙叫停了轿子,问道:“祁姑娘怎么了?”
祁槐恶心得厉害,捂着嘴又实在忍不住,盖头都没揭就起身。众人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冲出轿子,“哇”地一声,吐出一滩黄绿之物,吓得抬轿子的小哥躲闪不及,裤腿直接被溅到,散发一股酸臭味。喜婆用手帕捂着鼻子,十分嫌弃地用另一只手朝冷着脸的高玉抖搂两下,“傻站着干嘛,快点去伺候你家小姐给弄干净啊。哎呦,脏死了。”说完屁颠屁颠地走到孟谦的马旁边,一脸谄媚地小心回道:“大少爷,祁家小姐身体不适,吐了,等收拾干净就能上路了,您先稍等片刻,我保证不会耽误吉时的。”孟谦点点头,就这样在马上静静地等着,视线从喜轿上转开。
高玉抽出袖里的手帕,拍拍祁槐的手,让她接着,祁槐吐得差不多了,见师姐递手帕过来,下意识地就要道谢:谢谢,师字刚出口,猛然想起她二人现在的身份,又装作干呕给遮掩了过去。这时孟筠从随从那要来水壶递给高玉,高玉一只手随意接过,盖子也没解就递给祁槐,孟筠愣了一下,小声提醒道:“盖子没开。”
“她自己能开。”高玉不以为意。只见大红盖头使劲地上下晃了晃,表示自己能开。“那你帮她拍拍背,顺一顺。”高玉从祁槐呕吐就开始不爽,被喜婆指责使唤,达到不耐烦的顶点,此刻也只能压下怒火,上前一步伸手打算“轻拍”祁槐的背部,祁槐猛地后退虚闪一下,拦道:“不用,我喝口水漱漱嘴就好。”声音宛如碎玉,孟筠又露出那副嘴角微翘的表情。
孟冉眼睛像长在高玉身上似的,这个女人有个性,明明是个丫鬟,表现得倒像个主子似的,比那些个逆来顺受的女人要有意思,瞬间就勾起了孟冉的征服欲。
孟谦也注意到了这一反常现象,目光在高玉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又转到祁槐身上。
喜婆仍用手帕掩鼻,催着高玉扶祁槐赶紧上轿,说再晚就赶不上时辰了,她接亲这么多年,头一次看新娘子刚上轿就吐的,太晦气了。收拾妥当的祁槐胃里空空的,一身轻松,就要坐回轿中,孟筠这时突然对孟谦提议道:“大哥,不如祁家小姐与您共乘一骑,一来轿内狭小闷热,路上颠簸,祁姑娘刚吐完,身体不适可能加剧,二来我们的速度也能快些,怎么都不会错过时辰。”
“是啊,大哥,她的丫鬟又是步行,这一路上肯定走得又慢又累,不如我载着那丫鬟吧。”孟冉趁机说道,朝高玉装作体贴地一笑。
祁槐立在轿门前,没有表态,只是心道:让我用轻功最快,骑什么马。哪个找死的看上她师姐了,她只想对他沉痛默哀三秒钟。突然想到今天估计又要被师姐训了,要是能有个人分散她的注意力,好像也不错。
孟谦也想快点赶回去,于是接受了孟筠的提议,“行。”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孟冉乐不可支,孟筠早已习惯自家大哥的高冷,于是指示高玉将祁槐扶上马,高玉则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直接拒绝了孟冉,孟冉想发作却被孟谦一个淡淡的眼神制止,只好悻悻作罢。
身后散发着清冷的龙涎香,祁槐脸上蒙着红盖头,手里扯着缰绳,挺直腰背,坐在孟谦怀里,孟谦十分自然地将双臂环上她的腰,骨骼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执缰绳。
孟谦开口问道:“还舒服吗?”
如冰镇西瓜般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祁槐敷衍道:“回大少爷的话,比坐轿舒服。”声音说不上缱绻温柔,但也清脆悦耳。孟谦嗅到祁槐身上有淡淡的槐花香,甚是好闻。对于孟谦来说,娶谁不重要,听话、知书达理、恪守妇道、识大体最重要,相貌,只要看得过去就可以。
到达孟府时,天已黑,府里已落红灯,人人喜气洋洋,酒席早已在院中就位,除了城主其他宾客早已入府,等待着远嫁而来的祁槐和接亲的孟谦。
二人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对拜之后,赞礼官向众人行礼后宣:
莺飞燕走,芳草峥嵘。霞披锦绣,足履长虹。
红颜白首,相携相拥。此生无散,鱼水相融。
之后祁槐被高玉、喜婆搀着送入洞房。孟谦则入席照顾宾客。老太太、老太爷、大夫人、大老爷等精神焕发、满面红光。二少爷孟筠携夫人池语给孟谦敬酒,池语相貌妍丽,温婉可人,朱唇轻启:“我和筠祝大哥与嫂子早生贵子、白头偕老。”“谢弟妹。”孟谦双手执杯,一饮而尽。池语正要饮酒时被孟筠拦住,手抚上池语的肚子说:“你有身孕,不宜饮酒,怎么这么容易就忘了。”池语腼腆一笑:“瞧我这记性,手快拿开,别叫大哥笑话。”
此时,萧城主终于来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恭喜老太爷、老太太、孟老爷、大夫人,今日孟兄大喜,我姗姗来迟,特准备了丰厚大礼来赔罪,我先自罚三杯。”来人兼具女性的阴柔之美与男子的英气,俊美异常,身着滚金边玄衣,上绣有白鹤孤鸣。大老爷上前拱手回道:“城主百忙之中参加犬子婚礼,我孟府不胜荣幸,哪有赔罪罚酒一说,请上座,上好酒。”孟谦紧跟着将萧城主迎上座来,君臣以兄弟相称,言谈甚欢。
祁槐被搀进新房,喜婆吩咐高玉给祁槐补妆、整理发髻,并嘱咐她们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不要乱跑,高玉一一应下,之后孟谦的奶娘进来,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乱,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训诫道:“我不管你们外面是什么规矩,进了天澜城,进了孟家,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以夫为天,孟谦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喜静、最爱规矩,所以收起你的小姐脾气,不准你半点忤逆家里的男人,不得顶嘴,他没问你话,你不得私自开口,这是他最忌讳的。夫唱妇随,做个贤惠妻子,勤俭持家,否则,有家法伺候。听到没有?”
祁槐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放在心上,回道:“知道了,嬷嬷。”心道:什么玩意儿?外面可比这开放得多。
喜婆和奶娘刚出去,祁槐就一把掀开盖头,扔到地上,“天哪,我都要闷死了。我今天才知道我晕轿,我真是没有小姐的命,也没有小姐的身子。”接着翘着二郎腿坐在桌旁,开始吃起盘中的瓜果,高玉先是细细打量着新房,红妆、喜被、红烛,满目的红,嘴角奇怪地上翘,看着祁槐说道:“怎么没有小姐的命,你与孟大少爷成亲,就是孟家的大少奶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祁槐瓜子嗑到一半,停在嘴边,怔怔地看着高玉,“师姐,你什么意思?我这不是假成亲吗?先混进天澜城,然后由您安排的人顶替我,我们好去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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