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风

　　我和周崇的故事说来就长了。
　　据我妈妈说，我爷爷和周崇的爷爷斗了几十年嘴。就算一家在村头一家在村尾，也没能阻止两个老顽童的互相攀比。
　　我和周崇出生那个年代，乡村里重男轻女的思想仍在，许多人家都盼望着抱个孙子，偏偏我爷爷和周崇爷爷是村里的一股清流。在这件事上，他们倒可以达成共识，都想要一个乖巧的小孙女。
　　那时村里有个老说法，孕妇肚子尖的是男孩，肚子圆的是女孩。我妈妈当时肚子圆溜溜的，把我爷爷高兴坏了，而周崇妈妈肚子是尖的。
　　那段时间爷爷在周爷爷那里可谓是十分风光，直到我的出生才发生了转折。
　　爷爷万万没想到，我跟周崇一样，是个男孩。妈妈每次说到这，都笑得说不下去。
　　老爷子堵在家门口，扒着我的襁褓瞪圆了眼，好半天才问我妈妈：“你是不是抱错了？”
　　我奶奶被气笑了，二话不说把爷爷扯到一边，才把我们一家三口迎进了家门。
　　而爷爷还在一旁喃喃自语：“这不跟周老头家一样了吗？”说完还唉声叹气了许久。之后可能觉得脸丢尽了，单方面跟周爷爷冷战了一段时间。
　　周爷爷后来想起这个，都要哼一声。
　　“那时我还想去嘲讽一下你爷爷呢，结果连门都没进成，哼！只能他在我面前嘚瑟，不给我笑他，什么道理！”
　　爷爷虽然在我一出生时，对我的性别很不满意。但到后来，他一直是个很好的爷爷，他经常骑着单车到附近的一个小市集买些小零食回来给我吃。
　　那时我总爱站在门口，看着爷爷骑着车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缓慢地向我靠近。这就像一幅画，与那由远及近的期盼感一同定格在童年记忆里。
　　说说周崇吧，从我记事起，就很讨厌这个人。大概是因为他那好动的性格，那时整条小村子都飘散着他和一群小孩的嘻笑声。
　　他好像一刻都静不下来，早晚从村头跑到村尾，每一天都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但他也凭这个当上了村里的孩子头。
　　而我可能天生喜欢安静，总觉得那群孩子玩的游戏都太幼稚，太吵闹，似乎都忘了自己也是个孩子。
　　那时我爸爸在城里做生意，看我整天喜欢待在家里，就给我带回来很多书。有了那些书后，我出去家门的时间就更少了。
　　村里人总说，要是我跟周崇的性格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我不喜欢周崇，周崇那时候也不喜欢我。如果不是我们两家人经常走动，周崇可能都不知道村里还有我这个小孩。
　　一开始他还想拉我一起玩，但就是那个时候我讨厌上了他的闹腾，没有理这个皮猴子。
　　他几次热脸贴了冷屁股后，便也不再理我。只是见到我总喜欢哼一声，我觉得这肯定是跟他爷爷学的。
　　他还喜欢带领一帮屁大孩子，在跑过我家时，对着我房间的窗口大喊“闷茄子”。不过每次都被我爷爷拿扫帚追着打，再被周爷爷抓着衣服提溜回去。
　　我就趴在窗台上看着周崇的小跟班们顿时作鸟兽散，而他只能在周爷爷的手上“张牙舞爪”地挣扎。我觉得这个场面很有趣，乐得直笑。
　　结果被我奶奶看到了，笑骂我其实是个小坏蛋。
　　当时小乡镇上只有一所小学，小学里又加建了一间小平房，做为学前班。
　　乡镇里所有村子的小孩在上小学前都在这一个班里读学前班。
　　我和周崇也到了读学前班的年纪。
　　到了班上后，周崇前几天都没叫我“闷茄子”，可能是被周爷爷教训怕了。但没过几天，他好像就忍不住了。
　　那天下着大雨，教室周围本来就全是泥，一下雨再硬的泥都成了泥浆。
　　我下课打伞上厕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得极艰难，偏偏那个周崇带着几个小伙伴在我身边飞奔而过。他脚上穿着的人字拖踩在泥浆上发出恶心的声音，他还不自知，笑得像个二傻子。
　　我也就这样看着被他们溅起来的泥巴甩在了我脸上、衣服上还有伞上。
　　这把伞是爸爸从城里给我带回来的，那天第一次撑。
　　我当时就气得定住了，周崇也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指着我的脸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大花猫哈哈哈哈哈哈嗝。”
　　新起的花名和脸、衣服脏了我都可以放过他，但他弄脏了爸爸给我买的新伞。
　　我眼睛一热，就从脚下抠起一坨泥，直接拍在周崇脸上，再顺势把他整个人都推倒在泥里。
　　他“噗”地一声跌坐在泥地里，瞪圆了眼睛看着我。站在周围的周崇的小伙伴被他坐在地上溅起的泥糊了一身，都震惊了，尖叫着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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