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

　　潼城已经飘起了大雪，家杂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祈行舟拖着行李箱，给家门带上锁，跟江之砚打着电话。
　　“哎呀这时候搬什么行李啊？你这速度，真是够快的。”
　　“嗯？怎么了？”听着江之砚话中有话的样子，祈行舟皱眉。
　　“哥不是，现在下这么大的雪，别着急嘛，我本来还想让你来参加今晚我妹的生日party来着，今晚她还有最后一场演出，我这边在剧院里头准备了，你要不要过来？一起happy happy呗？”
　　祈行舟看着絮状的绒绒大雪，沉思了几秒：“行吧。”
　　把行李放到车上，踩下油门，飞速驰骋，雪被车轮溅起，留下一排排车轮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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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崭新的奥迪停在桃姬歌剧院前，车窗上挂着层融化了的雪，徐徐落下，尾气渐熄，可车门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
　　祈行舟点了一根烟，烟头的猩红色忽明忽暗，在昏暗的车里显得异常扎眼，不过，歌剧院前闪烁的霓虹灯却为此景增添了几分生气。
　　他静静地坐了几分钟，待烟熄灭，拧着半截烟头往外随手一扔，落到冰冷的雪地里，悄无声息。
　　这时，手机铃声恰好响起。
　　“喂。”他平静地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你到没？哎呀我都快急死了都，今天我妹生日呢！”手机那头的环境异常嘈杂，伴着阵阵歌声，人声浮躁。
　　“在门口，冷，不想动。”他似笑非笑地应答着。
　　“祈行舟！我他妈……”没等人说完，他就摁下了挂键。

　　祈行舟打开车门，披了一件风衣，手往口袋兜。靴子踏在雪地上，渐行渐远，印出浅浅的痕迹，几缕雨丝落在风衣上。
　　他不急不慢，目睹着里面的瑰丽与豪华。
　　不远处，江之砚急撩撩地跑过来，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搂他的肩膀：“终于等到你了。”说完又四处张望，咽了口唾沫：“你自己开车来的？”
　　“不然？”祈行舟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你……哥不是，咱还未成年，您能别这么豪横不？被警察抓到你就完蛋……”
　　“行了，走吧。”祈行舟无情地打断他的话语。

　　走到一张桌台边。江之砚顺手拿起一个面具：“给。”
　　“还要戴这玩意儿？”祈行舟扫过一眼，略嫌弃道。
　　“没办法，人家的规矩。”
　　祈行舟接过，掂量了几分，面上的图案抹了几笔鲜红的色彩，精致妖艳，狐狸般的形状，狐狸眼的轮廓不大不小，正好合适。眼尾略弯，是往上挑的弧度，红白相间，十分惹眼。
　　江之砚含着嘴偷笑：“呀，不错，骚里骚气，媚色生香，不愧是我的眼光，怎么样？不错吧？”
　　祈行舟无语，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悠悠出声：“快八点了。”
　　江之砚一听：“糟了，赶紧！”说完一把拉起他的手就跑。
　　-

　　两人来到剧场，穿过黑压压的人群，来到第一排的座位，周围漆黑，一片静谧，只有一盏灯光打在红色的幕布上，十分扎眼，但没一会便熄灭了。
　　一群女孩从两侧缓缓走出，迈着轻盈的舞姿，披着天鹅裙，灯光重新打下来，她们扬起优美的芭蕾舞。
　　中间的那个女孩显得异常耀眼，披着与众不同的轻纱，冰清玉洁，踮着脚尖渡舞。

　　裙摆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金光，像夜里的的星空。
　　身姿轻灵，身体软如云絮，亭亭玉立，双臂渐渐张开，柔若无骨，动作伴着音乐的交响曲一点点柔和地绽放，使人难以自抑。

　　“看见没？中间C位那个是我妹妹，怎么样，厉害吧？”江之砚拍拍他。
　　祈行舟没回答，只是抬头，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孩。

　　她下巴高抬，迷人的眼睛外充斥着妖艳的烟熏。
　　她不经意看了下他，两人四目相对，瞳孔略惊讶。江之砚也朝她招了招手，出于职业素养，她瞬间调整好表情，冲他们微微一笑，变转了过去。

　　心似乎被挑在指尖，有什么东西降落在心上。
　　祈行舟定定地，抚着自己的胸膛。

　　在音乐的高潮部分，她一下定在舞台中央，缓缓鞠躬，随后，音乐声戛然而止。
　　台下除了片轰鸣的掌声，别无其他。
　　女孩们缓缓退场，灯光也随即暗下。

　　“perfect！祈行舟，走了走了。”江之砚起身。
　　他一时没回过神来：“哦。”
　　-
　　夜里的景色异常美好，在露天有悠扬的交响乐。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乔妄去招待了，他只能端起一杯红酒，径自在湖边徘徊，细细斟酌。

　　雪已经小了许多，湖面上波光粼粼，早冬的天还不算太冷，夜幕下的天空呈现一片灰暗，没有半颗星星。月亮也蜷缩在黑暗里，不曾出没。

　　“你好慢啊。”循着好听的女声响起，祈行舟随声源望去，视线定格在一袭白裙身上。
　　女孩像从城堡逃逸出来的公主，干净，漂亮，即使微浓的妆容也掩饰不住那灿烂的微笑。
　　她微微扭头，长发飞扬，有几簇落在肩上。

　　杯中残留的一小半杯红酒下，仿佛倒映着少年那一生中最安静，最认真的时刻，却非静止画面。
　　在杯壁的另一侧，是动态的追逐与嬉戏，是他从未有过的欢愉。
　　…

　　“祈行舟，想什么呢？”江之砚忽然从背后拍了他一把。
　　祈行舟凝视了他几秒，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今年春节，我就不留在这了。”
　　江之砚有些惊：“为什么？你要去哪儿？”
　　“我自有打算，”祈行舟放下酒杯，“我就先回去了，你们玩的开心。”
　　“哎，带你见见我妹呗。”
　　祈行舟僵了一下：“不用了，刚刚见过了。”
　　不等江之砚挽留，他便急匆匆的走了。

　　-

　　祈行舟坐在车上，点了很多根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车窗上还残留着水雾，他正准备拉上时，有人敲了敲。
　　“嗨。”一副姣好的容颜出现在他面前。

　　沈熠一刻间看出了神。

　　江晚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耳上的珍珠挂坠还在不停地摇晃，但她仍气喘嘘嘘地朝他挥挥手，亲切地打了个招呼：“先生你好，您就是我哥的朋友吧，之前老听他提起你。呐，这是您的东西吧，刚刚见您落在座位上了。”
　　说完手上多了个盒子。
　　那是个包装极其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着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见祈行舟没反应，江晚秋有点尴尬。
　　气氛就这么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一阵大风吹过，江晚秋哆嗦的不禁打了个喷嚏。
　　祈行舟回过神，打开另一侧的车门，迅速下车，绕到她面前。
　　脱下风衣，披在她身上，一阵温暖的气息包裹了全身。
　　江晚秋下意识颤栗了一下。
　　祈行舟接过盒子：“谢谢。”
　　“不客气。”
　　祈行舟上车，正准备发动车子。
　　“您的衣服。”
　　“披着吧。”

　　-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了。
　　祈行舟洗了把脸，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他紧紧攥着那盒子，看了很久。
　　里面只有他年幼时和母亲的一张合照。
　　照片上的男孩，清隽俊雅。

　　收到江之砚的短信，他随即看了看，利落的骨节在屏幕上滑动。
　　【你到家了吗？】
　　【你今年不留在这，你打算去哪了吗？】
　　【有什么想法？】
　　【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
　　【记得回复我。】
　　……
　　祈行舟点开输入框，鬼使神差地输入“你妹妹”，随后删去，换成了“没事”。
　　【没事。】
　　江之砚再次震惊，他越来越理解不了祈行舟的想法了。
　　江之砚：【不是，这都快过春节了，打啥工啊？】
　　祈行舟：【……】
　　江之砚：【你爸可是祈永年，别吧，就算你想躲着他，你觉得可能吗？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祈行舟，你不应该逃避现实。】

　　那边的祈行舟沉默了，指尖停留在手机屏幕前，迟迟下不去手。
　　【反正今年春节我不留在这了，省的他又来找我，就这样，拜拜。】

　　意难平。

　　-

　　第二天一大早，祈行舟装备好行李，早早就出发了。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这座城市。
　　今天他的手机一整天都打算关机。
　　不巧，刚拿起手机，电话响了。
　　看到是江之砚，他把车停在路边，无可奈何：“喂。”
　　“先生您好。”那边是一个清澈的女声，“我是江之砚的妹妹，江晚秋。”

　　江晚秋……
　　星河忽晚，山河已秋。
　　他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没再应和。
　　“那个，您的衣服……”
　　“别喊我‘您’，我和你哥同龄。”
　　“哦，您……你的风衣……”
　　“扔了吧。”他有点烦躁。
　　江晚秋心里咯噔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她没回答。
　　祈行舟闭目了几秒：“算了，你先留在那吧，下次让你哥拿过来给我，好吗？”
　　“好的。”
　　“还有什么事吗？”祈行舟准备挂电话。

　　过几秒，江晚秋开口：“方便加个微信好友吗？”
　　祈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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