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方晓榭系列悬疑小说

　　洛书·大荒志遗补·血婴

　　◎叶沧浪

　　引子：切珠

　　一株古旧的梅树立在院子里，雪白的花骨朵儿开了一树，引得几只黄蝴蝶上下飞舞，梅树底下的清浅池子里，荷叶擎了几个翠绿的尖角出来，两只细细的蜻蜓正停在上面歇息，忽尔几片梅花儿飘下，惊得震翅飞去。不远处，白石垒的小假山下，诸色牡丹开得如火如荼，花下睡了只雪颈红喙的大白鹤。四下角落里，迎春茶花秋海棠，更是林林总总开了个遍。
　　庭院里阳光明媚，可被一株巨大的梧桐树掩着，小厅里却清冷幽暗得很。镶金丝的银托盘静静躺在紫檀案子上，水一般冰凉光滑的蜀锦掀在一旁，露出几十粒拇指大的明珠，这些珠子大小一般，浑圆润泽，一看即知是上好的货色，但最珍贵的却是正中间那粒鹅卵大的淡黄珠子。正是午后，厚厚的竹帘将阳光挡在外面，室内被珠光照出一片流转的宝色来。
　　紫檀案子后又是一挂竹帘，里面更暗。虽然早知道对方不是一般人，柳二却也没想到面对这粒“金睛夜明珠”，对方竟半点不动心。他向着竹帘后的人重重磕了个头：“这些东西当然入不了姑娘的眼，可事关天道人命，请姑娘无论如何走上一遭。”
　　“听说柳常仕的官当的还不错。怎么，整个北海郡数得着的清廉之士，出手也能这么豪阔？”帘里的人冷笑一声，声音极为清冽。
　　来时老爷再三交待行事要谦卑恭谨，可听了这话，柳二额上青筋一跳，忍不住抬头道：“我家老爷为政清廉，天下皆知。”
　　“天下皆知？”帘后的人轻轻一笑。
　　柳二脸涨得通红，“这些珠子可是干干净净的！老爷告病还乡时，郡王赐了‘金睛夜明珠’给老爷，以嘉许老爷几十年秉公执法，明断冤狱，这些散珠，却是夫人与老爷成亲时带来的嫁妆。”他又磕了一个头，“姑娘慈悲心肠，不看别的，看在那些无辜婴孩儿的份上，请降服妖物，还嫣城一个朗朗乾坤吧！”
　　帘里的人沉默着，似在思忖。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忽然在帘内响起：“师姐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你不去，我去！”一摔帘子，走出个身材窈窕的少女，眉飞入鬓，眼如点漆，生得英姿飒然。她一把扯起跪在地上的柳二，“走，我方晓榭跟你去！真是了不得了，一个月里掳走七个婴儿，当这灵州没人了么？我倒要看看那妖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竟这样猖狂!”
　　帘里的人不发话，柳二却不敢动。方晓榭一怔，突然冷笑一声，手臂微扬，寒光轻轻一闪，柳二再看时，方晓榭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拿过盘子一扣，满盘的珠子滚下地去。
　　柳二惊叫：“姑娘！”慌忙伸手去接，哪料珠子落到手里都从正中裂开，好似被人用刀切开的一般，却怎么就切得这么均匀端好？柳二一抬头，见方晓榭冷眼瞧着自己，忽的明白，是刚才那寒光的威力。好准的力道！可那道光明明只闪了一下，怎么就切开了所有的珠子？冷汗涔涔而下，一股寒意直冷到柳二心底去。
　　帘里的人却笑了，悠然道：“这争强好胜的性儿几时才能改了呀？你既然想去，便去吧，嫣城的松糕饼不错，办完事儿顺便捎些回来。”
　　“记住啦！”见师姐答允，方晓榭大喜。柳二听帘里的人说得如此轻松，料来她对方晓榭极有信心，虽请不到她本人，却也大大地放心了，匆匆施了一礼，随方晓榭退出小厅。
　　正是初夏，厅里光线阴暗，外面阳光却明媚得紧。方晓榭唿哨一声，一匹乌云踏雪的小马从后院奔出来，方晓榭左掌在马背上轻轻一拍，人就飘了上去。柳二牵马出了穿堂，方晓榭已在外面等得不耐，催促道：“像你这么磨蹭的人还真少见，可真要我的命！”
　　像你这样急性子的人也是少见——柳二心想。临走，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小院上的匾额：有所思。繁华到糜烂的海港“不夜城”深处，竟有这样一座破败的小院，旧而暗的匾上，又是这样红漆驳落的字，看了总觉得苍凉而嘲讽。
　　方晓榭在前面催促，柳二摇摇头，拨转马头，“嗒嗒”声里，两匹快马穿出深长的小巷，由西门而去，直奔百里外的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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