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七

　　"我跟你说啊。你爸最近频繁出没市区某个知名酒店。据知情人士说是个年轻貌美的，你当心哪天戚勇君给你领回来个小弟小妹。"戚婉聊着出差时候的趣事儿，突然压低声音说了段别的。
　　据她瞎扯的能力，戚戚觉得这才是她打这通电话的重点。
　　“随他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少管，反正他也不可能往家里领。我爸我还是清楚的，老好人一个，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戚戚翘着椅背，看着暑假作业指南上还没划勾的几项，眉头深蹙。
　　“保不齐呢。总之你心里有个准，别到时候把你打个措手不及。你在家留守几天了？真不出去玩？我今年也是惨，跟错了项目，不然今年还能和你约。”戚婉那边听起来还在瓶瓶罐罐地找化妆品。
　　戚戚突然收到她爸转发的短信，通知去学校交第二批作业并且领最后一批作业，最后加了句“爸爸最近忙，你嫌热就打个车去学校自己领作业，给你发了红包。[可爱]”
　　“你慢慢化吧，我又要去学校交作业了。截止今天上午12点，我爸现在才发给我，太坑了。不知道他昨晚喝到几点，还好我昨晚补完了。”戚戚手忙脚乱地找好装订好的一批作业，像数钱一样数着页码，很好，一张不差。

　　夏天的白昼很长，树上永远在唱着节奏统一的聒噪的歌，时长太久，脾气不好的人都能被磨得心如止水。
　　戚戚没有打车，选择了较为自由的步行，很灵活地在人行通道里找树荫，单肩包里装着一张又一张的各科作业，随着奔跑产生了摩挲的声响，甚至盖过了蝉鸣。
　　学校通知去空教室交作业，按学号分了教室和组别，她进学校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
　　“高二……”她按手机上的通知短信找到了临时教室，还好还好，还是有人的。
　　跑得太快现在突然能歇下来，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出汗，估计样子挺狼狈。
　　“你好我交作业。”她把额发拽回来，低着头颅，这样别人就看不清她的脸。
　　讲台上坐着一个像是学生的人，估计是帮忙看会教室的，戚戚礼貌地打了招呼之后就火速把分好类的卷子一一放好。
　　“外面很热吗？”讲台上气定神闲拿着本大开封面的书在看的男生突然问了句，戚戚都察觉到他探寻的视线了。
　　“不算太热，我是跑过来的，所以出汗了。”戚戚说完就后悔了，和陌生人说这么多干什么，肯定是在家待了四十多天没和什么真人好好交流过，现在遇见人不自觉地就往外蹦句子。
　　“哦……那你吹会再走吧。”男生依然盯着手里的书。
　　教室里开了空调，冷风呼呼滴还是挺适宜的凉爽，男生穿着白色校服，看起来干净清爽，对比一下，戚戚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不过她还是卷走了桌上那一沓所剩无几的新的一批暑假作业，快速地塞进包里，愉悦地道：“不了，我还得回家写作业呢。”
　　男生似乎屏了一口气，估计是在感叹居然有这么争分夺秒的学生，一时被感动到无话可接。
　　戚戚说了声“谢谢”就推开教室门出去了。
　　“你忘了……加群。”男生回过神来，长手一指黑板上角落里缩着的q|q群号。
　　是高二分班新建的群。
　　但是女生已经跑远了。
　　算了，估计老师之后还会再发个群发短信通知家长的，应该不算什么大纰漏。
　　很显然，忙碌的老师并没有把自己突发奇想随手一建的q\q群放在心上，那里早就成了同学们畅所欲言的小天地，而戚戚被挡在了门外。

　　开学这天，戚戚盯着分班表前边的人墙，内心非常疑惑。
　　她是被他爸一时疏忽，忘了告诉她班级，只得跑到大厅公告栏找她的名字。
　　不见得这些人全是吧？都看什么呢。

　　因为不想挤到人中心去，她还往后退开了一步，自暴自弃地让位给后面试图往前挤的同学——
　　那个人锁骨压到她的头脑勺，因为太瘦了，硌得她有点疼。
　　“欸，谢谢你啊。”其实那个同学也是被后边人挤的，戚戚退出来才发现他不是那个超没素质的罪魁祸首，刚想发送出去的白眼又巧妙地收了回来。
　　李明一看前面的女生默默退开了，他一米八多，是学校的“高位生”，可以从最高的视角看清名单。
　　他前进了位次，眯眼观察了会，随即偏头问她：“同学，你叫什么？”
　　戚戚眨巴着眼睛瞅了瞅他，低声说：“戚戚。”
　　“77？”这个名字？李明一又把视线转过去，快速地浏览着名单，这种叠字应该很好找。
　　“哦，戚戚，心有戚戚的戚戚是吗？”这话念起来和绕口令似的，男生说普通话还是挺标准的。
　　“嗯。”
　　“哇，你考得真好，去年全年级第一就是你啊。我叫李明一。木子李，明年的明，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一。”
　　李明一朝她笑了下。
　　戚戚矜持地对他回笑一下，然后非常“和善”地继续问道：“那么，请问，我在哪个班。”
　　“哦哦，我忘了看了，不过你怎么还不知道自己班级，这会大家都在看自己期末的总排名，自己哪个班不是之前交作业的时候加了群的么？”李明一钻回去瞅了眼，“你是12班，和我一个班。”
　　12班，文科班里隐形的实验班。
　　戚戚期末考考得挺好的，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对面前的男生道了谢。
　　两个人顺便一起去找班级。

　　李明一暑假一直打篮球踢足球打羽毛球，除了偶尔被他妈逼着喷点防晒，其他时候都是站在太阳下挥洒汗水，夏天过去露胳膊露腿的地方比旁边黑了一个度。
　　于是他没话找话：“你好白啊。”
　　这话对第一次见面的女生说是不是有点怪啊，他有些懊恼。
　　这不是今天第一次听到人这么说她了，戚戚还是好脾气地回了句：“暑假没怎么出门。”
　　旁边这个男生一看就很爱运动，校服露出的地方明显是晒伤了。
　　“那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你要多运动啊，找我一起，你Q/Q号，呃微信？留一个吧，今天第一天开学，老师不怎么管带手机的。”李明一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
　　戚戚没办法，也摸出手机扫一扫。
　　李明一又说：“我们俩手机一样的，嘿。”
　　最新款iPhone，当然一样。戚勇君这些都要给她最好的最新的，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有这个需求，大款可能就大款在这些物质方面。
　　不过买回来了，她也就乐呵换上了。
　　“对了你说的那个班级群，能拉我一下吗？”戚戚询问道。
　　李明一爽快地答应了：“行啊，你怎么没加？你没来交作业吗？”
　　“来了，我当时没看见。”戚戚那天交作业的确是走得太急。
　　李明一似乎回忆了一下：“我俩一个班，应该是在同一个空教室交的作业，那天班里还有个高三的学长在讲台上坐着，很冷地对我说黑板上的群加一下。他没对你说么？”
　　高三学长？黑板？戚戚皱了皱眉。
　　他只邀请我一起享受一下空调，没对她说要加群……
　　戚戚叹了口气：“没。”
　　“你头像是哪个星球啊？”李明一点开戚戚的微信头像，非常熟谂地问她。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觉得好看就用了。”其实不是，是有意义的，不过戚戚还不想和他说这么多。
　　李明一点点头，若有所思：“我的头像是我在乡下拍的萤火虫。喏，你不点开看根本看不见，以为是一团黑吧。”
　　他放大了头像点给戚戚看，还没伸到眼前，就见一位戴着厚底眼镜，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朝他俩假模假样地咳嗽一声。
　　李明一迅速收回手机，手机后背仿佛黏着他的手心一样，飞速地逃回了裤兜里，他毕恭毕敬地喊了句：“马主任好！”
　　高二今年的年级主任，戚戚也跟着喊了句：“马主任。”
　　“虽然今天刚开学，暑假刚过去，你们也不能这么把手机带在学校里玩，下不为例啊，收好，明天不准带了！”马主任推了推眼镜，快步朝自己的班级走去。

　　李明一松了口气，指了指左前方：“12班，我们班到了。进吧，我看我们这身高差，应该是做不成同桌了。可惜了。”
　　她也不算矮，不过肯定是一米七不到，顶多能坐中游。
　　“挺可惜的。”戚戚想了想，她也假模假样地感叹道，当个复读机总不会出错。
　　李明一好像很开心：“你也觉得可惜啊！你跟我坐最后一排吧！看不见黑板我就把我的笔记借你抄，坐吗？”
　　以后才知道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
　　两人自后门进了班。李明一指了指还剩下的最后一排那两个座位。
　　行吧。戚戚进去坐了靠墙的那个，把靠过道的让给了他。
　　“唉，你挺了解我的，我下课待不住，经常要出去，坐靠墙肯定得经常让你给我让座。”李明一把单肩背着的书包跨在椅背上，长腿往过道一伸。
　　戚戚只是不想靠过道再挨着别人，靠着墙就可以少跟一排人打交道。

　　领书的时候，李明一热心地捧走了戚戚大半的书，并且敲点她太瘦了，以后多运动才能扛得住高考的压力这种的。
　　戚戚心里很感谢他，慢悠悠地捧着还剩下的一小摞书往教室走。
　　一个女生面红耳赤的，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角。
　　“嗯？”戚戚疑惑地看着她。
　　“我也是12班的，我人矮，坐在最前面一排。我叫施然。”
　　女生介绍名字，如果不是想给别人留下特意印象，是不会主动告诉写法的。不过戚戚语文很好，猜到了这个名字的正确的文艺的写法。
　　“我叫戚戚，心有戚戚的那个戚戚。”戚戚礼貌地回她。
　　施然一米五多，抬脚对着戚戚的右耳，好像想说悄悄话。
　　戚戚于是把头往她那边低。
　　“你和李明一关系很好吗？”施然在她耳边说话，水汽湿热，有点痒。
　　戚戚看她害羞的样子，猜她可能是喜欢李明一，于是安慰她：“不熟，刚认识。怎么了。”
　　“噢。我看他一进门就和你当同桌，以前也没见过你，以为你是他的老朋友。”
　　施然坐第一排，戚戚和李明一进门的时候走的是后门，两个人又坐最后一排，施然想看到这个情况，脖子得伸得挺长吧。这精神，值得点赞！
　　不过戚戚还真的不知道回什么了：“嗯，刚认识的。”
　　“唉，我觉得他好帅啊，不过我不是喜欢他啊！我是一向对帅哥都有敏锐的观察力。超羡慕你能和他做同桌！能天天和帅哥胳膊对胳膊！唔！我想想都兴奋。”
　　原来是个花痴。戚戚不动声色地把施然的那堆书抽了几本出来帮她拿着，正好李明一去而复返，看她又拿了一摞书，二话不说全部捧走了。
　　戚戚两手空空，和满面桃花的施然对视一眼，后者已经少女心泛滥了。
　　戚戚有些尴尬，对她说了声“先进去了”，就从后门逃走了。

　　吃午饭的时候，三个人顺理成章地坐在一起。
　　戚戚和李明一面对面，施然和戚戚坐在一排，换着花样问李明一问题。
　　两人成功地交换了q/q号，讨论起了学校的八卦。
　　没想到施然还真的是个纯粹的花痴，并不想和这位她口中的班草发展超友谊关系，两个人是真的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八卦。
　　“你知道那个高三的俞戟，他和他女朋友去年期末考拿了全市联考的一个第一，一个第五。年级主任对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神仙爱情。”施然又在冒着粉红少女心，眼神里都是憧憬。
　　李明一正在啃排骨，完全啃干净之后才回她：“不过高中谈恋爱有什么意思啊，我就觉得没意思，所以我一直单身。你这种小姑娘是不是就想着什么校园恋爱啊？我看戚戚和你就不一样，人吃饭都不说话，好好吃，你坐这一会儿饭没动几口，跟我从高一说到高三。连马主任今天穿得是洞洞鞋你都跟我讲了，我刚刚都觉得排骨都不香了。”
　　戚戚无心参与他们的对话，默默挖着饭，一小口一小口。她今天真的没食欲，从早上开始就这样，难道中暑了？
　　李明一用空着的左手点点她的餐盘：“你饭量这么小的吗？这么瘦还吃这么少！不爱吃肉，连素都不爱吃吗？”
　　“你不懂，戚戚这样好看的仙女都是吃露水长大的。”施然在旁边热心地解释。
　　李明一摇了摇头，一副我不懂你们女生的表情。
　　戚戚虽然没食欲，但也知道不多吃点，她抗不过一直到晚上晚自习下课，于是逼着自己吃着没味道的米饭。
　　“欸欸欸，快看，俞戟和他女朋友！之前就是他给我们班收作业，我去交作业的时候一眼看见他坐在讲台上，连侧脸都帅气逼人！差点把数学作业都撕成两半。”施然突然小幅度地拱拱她，因为距离太近动作不能太明显，她还刻意压低了头。
　　其实这样更明显了，而且你语气也太夸张了，戚戚叹了口气，象征性地往她指的方向看。

　　高三暑假放一半就开学了，他们在学校待了快一个多月，此时都是陆陆续续来食堂。校服和高二高一的不一样，胸口的校标和领子上的条纹是湛蓝色的。
　　即使是清一色的校服，俞戟穿着的感觉也和别人不一样。
　　他个头不比李明一矮，戴着度数不深的银边眼镜，显得脸很白净。戚戚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但是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带有目的（为了之后几秒钟能好好回应施然的问题--|||）地打量他。
　　原来那天那个干净清爽的男生就是他，回忆起来只记得他的声音，吐字清晰，声线很低。
　　戚戚很专业地把视线从那人英气的脸上挪开，从校服看到腿。
　　虽然穿着有些松垮的牛仔裤，也能看出腿型不错，小腿很长，脚踩一双限量款运动鞋。
　　之前戚勇君也想给她买那个女款，她觉得太招眼给拒绝了。
　　长得好看，高帅还富，戚戚精炼地总结着。
　　“欸欸，你再看他女朋友。就很普通啊，文邹邹的，看起来和我差不多高，不知道俞戟怎么会看上她，就因为她成绩好吗？”施然又发话了。
　　李明一适时敲了敲桌子：“别看了，赶紧吃。人再矮好歹也有一米六吧。饭都凉了。学长再好看也有人了，被他女朋友发现小心往你桌上泼热汤，不要觊觎了。”
　　说完他还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又起身打了碗汤放在戚戚手边：“喝吧，露水。”
　　“哇！李明一你够偏心眼的！我们不也是今天刚见面的同学吗！你怎么光给戚戚打汤，现在这个看脸的时代怎么了啊！”施然大吼大叫。
　　“给给给！这么烫的汤我一手也只能打一碗。”李明一忙不迭起身又打了一碗。
　　番茄鸡蛋汤，如果是以前，戚戚肯定渣都不留都喝光了，食堂只有做这个汤才是最好喝的。
　　但是她回忆起来今天早上戚勇君送她上学的时候说的话，太阳穴就突突地跳着，吃什么喝什么都没味。

　　戚勇君早上特地换了身枣红色的修身双排扣西装，衬得面色红润，精神百倍。
　　戚戚瞟了一眼，拉开了后座，准备再瘫着睡会。
　　“今天高二要分班的吧？你们新的班主任给我发了短信了，脾气还挺好的，是个女老师。我跟她聊了两句，说你这个分数啊，都挺好的。就是偏科。虽然不严重，不过你想再提高点，就得抓抓这个数学了。”戚勇君分析得有条有理。
　　戚戚眯着眼，胡乱应着：“知道了。”
　　“高二有晚自习，平时也没有什么休息时间，不然我就给你请个家教了。你文科班，数学好肯定能拉别人一截。平时自己多加把劲。有什么材料要买尽管买，我给你打的钱你怎么都没用，今年暑假也不出去玩嘛？”戚勇君想到这个事情。
　　我哪有能花钱的地方？一个暑假我都在家，戚戚撇撇嘴。
　　“嗯，知道了。”她乖乖应了。
　　“一会啊，我送你进班。今天要领新书的吧？我帮你拿回去。”戚勇君好像很高兴。
　　戚戚皱了皱眉：“哪有家长进学校帮搬东西的，别人都自己搬。你别进去了。”
　　戚勇君想了想，觉得她说得对，想讨好的心思也被不动声色地打回去了：“那行，你搬不动就让别人帮个忙。你看你瘦得，这个暑假过去，一点没胖，脸色还挺苍白。”
　　一个暑假没怎么出去晒太阳，当然白啊。

　　到了运附中，戚戚拉了书包，跳下车，和戚勇君打了个招呼就往校门走。
　　戚勇君见路上没什么人，从车窗探头，低声喊她：“戚戚啊，我最近，要带个人回家。你……没意见吧？”
　　戚戚最近从他的行踪都猜的差不多了，能有什么意见，你要带就带，我说不行你就不带了吗？

　　她远远看着他，好像很久没见过戚勇君这种害羞又神气的样子了，她低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上面有一个刚刚下车门没站稳，自己踩自己踩出的印子。
　　“没意见。”戚戚随意招了个手，转身继续往学校大门去了。

　　戚戚拿勺子戳了戳汤碗里的番茄，红红的汁液晕开在透明的油汤里，她眼不眨地闷头都喝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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