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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顾浮生的心也跟着往下坠。这个时辰,夫君该是早回来了,可他自今早朝去后,便没了踪影。她指尖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素色帕子,帕角被捏得发皱。
身旁侍奉的丫头见她出神,轻手轻脚上前,扶着她缓缓靠在贵妃榻上,动作格外小心。这位夫人可是家主心尖上的人,府里人都知道,家主当年还是嫡子时,对夫人一见钟情,后来索性净身出户,带着她自立门户,不问族中世事。只是可惜,丫头暗自叹了口气,夫人容貌虽美如皎月,却是个不能生育的。这般想着,她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柔声劝道:“夫人,外屋着实冷了,眼瞧着入了秋,您发病的次数也多了,仔细着凉。”
顾浮生蹙着细细的眉,樱唇微微喘息,声音轻得像羽毛:“无妨,我再等一会儿。”
暮色愈发浓了,院门上的铜环始终没被推开。身边的丫头去前厅问了好几遍,都说家主还没回。顾浮生的心渐渐慌了,她与夫君结发十载,他的性情她最是清楚,从不会这般久不归家。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她倏然从榻上起身,身上的狐绒大氅滑落,露出里面月牙色的襦裙。乌黑的秀发披在肩头,衬得那张本就莹白的脸,在屋中灯火下竟如明珠般泛着光。
她抬手招来早已派去打探的小厮,低眉细细听着。小厮说新帝刚即位,各位家臣都留在宫中未归,家主托人带了话,今夜要夜宿宫中,让夫人莫要忧心,安心歇息,明日一早便回来。
顾浮生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身边的婢女端来清粥,慢慢侍奉她进食。半柱香后,又该喝辅药了。她望着婢女手中青玉盘里,云琉璃碗盛着的黑黝黝药汁,心中泛起苦涩。捻了颗蜜饯含在口中,才将药汁饮下,随后唤丫头灭了烛火,躺下歇息。
次日清晨,顾浮生起得早。她支起窗扇,一口冷风灌进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却还是挨着床边铺着锦缎鹅绒的凳上坐下。抬眼望去,先前与夫君一同种下的菊花已然绽放,嫩滑的花瓣上沾着晶莹的露珠,格外喜人。
不一会儿,房门 “咯吱” 一声被推开,早起的丫头见她坐在窗边,身上衣裳不甚厚实,吓得连忙拿了厚实的大氅过来披上,低声说着 “夫人今日气色大好” 之类的话。顾浮生微微蹙眉,对着黄花镜端详自己。已为人妇的她,虽不似豆蔻年华时媚色无双,却也带着几分弱柳扶风的娇柔,惹人怜爱。这十年来,她身子虽弱,常年服药,却也被夫君养在蜜罐里,从未受过委屈。想到夫君俊朗的面容,她脸上微微发烫,暗自好笑,自己竟还像初遇时那般,带着少女的羞涩。
虽是初秋,天已凉了。侍候的丫头仔细替她插好最后一根朱钗,望着镜中容姿绝美的人,一时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顾浮生伸出素手扶起她,起身端详着自己的装扮,总觉得太过艳丽。可夫君派人来接,说要带她入宫团聚,穿着华丽些,总不至于丢了他的脸面,更免得因朴素被人说轻视新帝。
“无妨,你梳得甚好,往后便来我房中,替我一人梳头吧。” 顾浮生轻声道。
丫头听罢,喜不自胜,却不敢抬头失了礼数,跪下磕头道:“谢夫人恩典!” 说完便急急退下了。
马车行驶在通往皇宫的路上,顾浮生望着前方巍峨宏大的宫殿,庄严肃穆,铁甲卫兵冷着脸伫立在宫门外,自家的马车在其间,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离宫门越来越近,她心中不由得一紧。
“阿雅,怎么了?” 夫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浮生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无事。”
夫君对着她温柔一笑,低沉的声音似佩环相击,落在她耳边:“勿怕。”
顾浮生露出楚楚的笑容,只当是自己多虑了。阳光有些刺眼,她握着夫君的手,却觉他掌心无端沁出许多汗。她从袖中掏出汗帕,展开他的掌心,细细擦干,轻声道:“夫君莫慌,阿雅不怕。” 软糯的嗓音让寻常的话语也添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只是她心中疑惑,夫君入朝为官十几年,向来沉稳,今日怎会这般紧张?莫不是怕自己丢了他四品官员的脸面?不会的,夫君从不嫌弃她,更不会不顾她,他可是她的夫君啊。
两人跟着前来接引的太监宫女,一步步走向皇宫。顾浮生跟在夫君身后,头低得很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脚步:他行礼,她便跟着行礼;他往前走,她便趋步跟上;他停下,她也跟着站定。就在她觉得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时,一个尖锐嘶哑的声音响起。她跟着夫君,走进了那座百官议事的金銮殿。
她跟着夫君跪下行礼,心中满是疑惑。为何要带她来金銮殿?不是该去后花园,与其他官员家眷相聚吗?刚跪下,她便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赤裸裸的,明目张胆地 “舔舐” 着她因常年体弱而愈发莹白的肌肤。
她天生艳丽,从小见惯了这般注视,本已习以为常,可这里是金銮殿,在座的都是文武百官啊!她紧绷着身子,不敢抬头,一股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
“你就是顾氏阿雅?快快平身。” 一个浮躁却又带着几分威武的声音响起,顾浮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夫君将她从地上扶起,她不敢看夫君的眼睛,更不敢看周遭的人。
“把头抬起来!” 那浮躁的声音再次下令。
顾浮生颤抖着双手,下意识想去抓夫君的衣袖,却落了空。
“快点吧,阿雅,君上的脾气你也是听说过的。” 夫君在她耳边细细劝说,语气平淡得像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紧接着,她听到夫君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恭敬,却又透着陌生:“君上,臣妇冰肌玉骨,美艳无双,臣不敢享用,特此奉上。”
顾浮生的身子猛地一震,耳边像是有轰鸣声响起,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强忍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缓缓抬头睁眼,却对上一张肥胖且满是纵欲痕迹的脸。那正是当今的九五之尊,那个夫君日日归家后,百般称赞的 “当世明君”!此刻,他怀中抱着两个衣不蔽体的宫女,坐在龙椅上,宫女们的娇羞呻吟,在金銮殿中格外刺耳。
顾浮生正不知所措,站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尖着嗓子道:“季大人,你可以退下了。进爵的圣旨,等陛下尽兴了,自然会传至你府中。” 随即,那太监高声喊了句:“退朝!”
顾浮生慢慢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夫君。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到她身边,轻轻抱了她一下,低声在她耳畔道:“阿雅,莫怪我。” 说罢,便转身与百官一同退出殿中。
“莫怪我…… 莫怪我……” 这句话在顾浮生脑海中反复回响。她看着夫君身着官服、春风得意的背影,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金銮殿中回荡。她紧紧盯着夫君的背影,眸中含泪,多希望他能回头,把她一起带走。可她只看见同僚们围着他道贺,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直至迈出殿门,殿门缓缓关上,他也从未回头看她一眼。
慢慢地,顾浮生的神情变了。她反手扯散了精心盘好的发髻,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她侧卧在金銮殿冰凉的地面上,素白的玉手轻轻褪去罗袜,绯红的绣鞋落在一旁。她樱唇轻启,媚眼如丝地望着龙椅上的皇帝。
皇帝自她进门起,便按捺不住,此刻见她这般模样,更是□□焚身,当即推开怀中的宫女,大步走到她跟前,将她一把从地上抱起。美人双臂温软,身上香气如兰,红唇近在咫尺。皇帝正欲低头亲吻,胸口却突然一疼,一枚尖锐的珠钗狠狠扎进了他的胸口。
“哐当” 一声,皇帝将顾浮生扔在地上。宫女们惊呼着 “护驾”,卫兵们携刀闯入金銮殿,瞬间将顾浮生抓住,冰冷的刀刃抵在她细嫩的脖颈上。
“莫要伤了美人!把她绑到朕的龙床上,待朕慢慢享用!” 皇帝捂着胸口,怒声下令。
顾浮生双睫微垂,樱唇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她缓缓将红唇贴近刀锋,冷冽的刀锋刺得她微微发痒,她却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娇媚,眼神却带着几分决绝。
下一刻,一股鲜血自她脖颈喷射而出。她望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脸上绽放出灿如春花的笑容,随后便缓缓倒在冰凉的金砖上,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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