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疏言

作者:末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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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竹子林的叶子长的愈发的嫩绿了,两侧有的是竹子,竹子多了就成林了,而中间的一条小路就活脱脱的把这一片林子劈成了两个世界。两片林子。

      昨日下过雨,以至于这小路是有些泥泞的水洼,水洼不大也不小,虽里面的水不怎么清澈,却也依稀有几个竹子上模模糊糊的绿。湿湿乎乎的泥土的路面自是不大好走的,路上的行人却一点也不在意,只叽叽哇哇的说笑着,好几次都险险的差点踏入冰冷的水洼里,还不自知。

      然,怎会有这么巧的事,终是一脚实实在在的踩入水洼之中。

      “啊!”一名妇人忽的发出一声惊呼,本来暖乎的脚就一下子就踏入水洼中,冰冷的寒水实在让人受不住,刺的那妇人头顶上撺掇了一串寒意,顿时就打了个激灵。

      另一名也挽着妇人发的女子闻声,问道,“怎的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边问着,边往妇人停下的那只脚去瞧,发现妇人的一只鞋底已经湿了一小半,鞋底布料的颜色明显深了些,皱了皱眉,问道“嗯?怎么这么不小心?这样湿着可不好?赶紧回家里换去。”说着又扯着那名妇人的手往一个方向走。

      还没来得及走,她们的身后就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杂乱的各种声音里面还掺杂着,“让开,别挡在路上。”

      两个妇人一惊,急忙往回看,见着好几辆马车正往这边行驶而来,马车里不知是装了什么东西,马脚一沓就溅起沾上水的湿黄泥土,溅得到处都是,绿得发亮的竹子上也不可幸免的被滴到了几滴,这气势一下子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以震慑人的。

      她们赶紧避退,靠在竹子柱上,想着万不可冲撞了这里面的什么贵人。

      马车从她们面前不紧不慢的驶过,走的并不快,一片竹叶被风顺势一吹,轻飘飘的落在了行驶的马车上,又摇摇晃晃的从马车上下来,正好挡在妇人的眼前的视线。

      刚刚踩进水洼的妇人正直勾勾的盯着前面路过的马车,风吹下了竹叶,也吹起了帘子,露出里面白雪一样的人儿,白白的,她这辈子就还未见过这样白的仙人似的人呢。等马车走远了,脑子里却只剩下白白的一团,浆糊似的,理也理不清,想也想不起来,心中却痴痴的想,“这里面的贵人可真好看,好似画一般。”想着想着竟不自觉的就说出来了,倒魔怔了一样。

      她旁边的妇人本也在看那马车,想着那马车究竟是哪儿的,是哪家的,却迟迟想不起来,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忽的听见同行的人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依稀听见几个字,却又没听多清,疑惑道,
      “阿青,你在念什么?什么画一样?”

      阿青终于从那白白的一团中清醒过来了,叹气道,“没什么?不过是好看的跟画一样的人罢了。唉,可惜没有看清。”

      那妇人闻言就更疑惑了,“什么东西没看清,你到底在可惜些什么?”她听的一头雾水的,越听越糊涂。

      阿青一边和妇人往回家的路走,一边就跟她可惜道,
      “还不是刚刚马车里的人,长得那是一个如花似玉,闭月羞花……唉,可惜的是,我压根没看清。”
      阿青可是把她脑子里知道的所有的可以形容的都念出来了,就算憋红了脸想,也只能吐出这个了。但就算是这样,她也算是村子里的头一份了,她们这村子里的姑娘妇人可都念不出来的,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们这就是这么着的。

      那妇人一听她又在念叨这样的文绉绉的语句了,笑着打趣道,
      “哎哟!你这女儿家家的,怎么还学起读书的那些男人了?哦,我倒是忘了,你家中还有一个神仙似的相公呢,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咱们家阿青呀!这是学到了。”

      听她说起自家相公,阿青不禁红了脸,见妇人还在笑他,倒打一耙掐了她胳膊一把,嘟着嘴威胁道:“别笑了,再笑就把你的胳膊拧下来。”

      妇人听见阿青威胁她,虽也并不怕却也没再闹了,反而是说起了正经事,“好好好,不笑阿青了,不笑阿青了,只是你刚刚那样盯着那马车可盯出了个名头来了?”

      那妇人刚刚就在想那马车是哪一家的,脑子里有一点儿·的苗头,却又并不清晰,如今见阿青之前在那马车来的时候就总盯着瞧,想他大概是有了一点儿的什么的。

      阿青倒是一愣,歪着头,做思考状,也没想出个什么来,张口胡乱答道,“谁知道呢?反正我看见马车里有一个神仙一样的人儿,约莫是上天派来的吧!”

      妇人听了,吸吸鼻子,道,“看来,你也不知道,我本想着你刚刚瞧得那马车瞧的起劲,问问你,没想到…你竟然什么也没想。”随即看了阿青一眼,又转而说道,“反而还胡说八道起来了。”说着,忽的又想起阿青刚刚踩着水了,如今过了这么一会了,妇人吸了一口气,忙道,“快些走,你刚才踩了水,要赶紧换下鞋袜。”

      妇人扯了扯阿青的衣袖,示意她和她一起走。

      阿青却是不依,她心中还有另一件事有疑,她轻轻拍了拍妇人的手,示意道,“你暂且安心,我出来又怎会毫无防备?”她拍了拍妇人的胳膊,眼睛往自己的鞋底下瞟。

      妇人一看,这鞋子竟另有乾坤,鞋底那儿垫了感觉怪怪的东西,就是那里怪了,妇人低下身子,摸了摸阿青的鞋底,触感竟是软绵绵的棉花一样的软物在那儿,并不是平常女子穿的那一种实打实的硬邦邦的的鞋底,一摸,那妇人就知晓,若是穿上它,那脚下必是十分舒服软绵的。

      妇人奇道,“这是用的什么?竟有这样的垫子,那儿买的?”

      阿青心中一叹,就知要糟,话题竟被她带的越来越偏了,她本不是要讨论这个的,她忧心的是另一件事,于是故意要转移话题的开门见山道,“咳,不,我们先不说这个,现在你也不用担心我了,我们现下来说另一件事。”

      妇人见她好像十分的慎重的样子,也便就放下先前的那个问题,反正,来日方长,于是,就静静的看着阿青,看看她到底要说出什么话来。

      阿青心中则在想,这话到底要怎么说出来呢,终究这件事是羞于开口的,倒一时就在那儿静默了片刻。

      妇人盯了阿青几秒,撇撇嘴,不等阿青开口,问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何至于这么思而在三?”语气中稍稍带点儿好奇,就盯着阿青瞧。

      阿青思忖片刻,就在妇人要失去耐心的最后一刻开口了,“就是年家那口子…嗯”说着还叹息道,“年家的那个爷们你还记得吗?他不是有个儿子叫……”

      还未等阿青说完,妇人就抢先开口道,“年见,不就是他么,怎的了,那个小子的爹娶了个母老虎回家,当了年见的后娘,天天也不怎么管他,那是巴不得年家的那个不回家才好呢!这谁不知道的事,大家伙还叹年见可怜可怜,这街上谁不知道这事?都传遍了。”

      “嗯。”阿青也点点头,正要开口却有一滴冰冷的露珠冷不丁的一下子落在她的头上,害的阿青又打了个激灵,直浑身的冒着寒气,阿青摇摇头,抬头看上去,发现她们不知何时竟跑到了竹子林下面讲话,忙拉了妇人就往那中间的小路站,话也来不及说。

      那妇人被阿青扯开,又见阿青一下子点头一下子摇头的,心下越发的糊涂起来了,这意思到底是是还是不是啊?不过也不管了,街坊邻居都是这么传的,都传了好久了,虽一下子被阿青弄得突然糊涂起来了,但这事是实打实的就是了,妇人也照着阿青的样子摇摆了一下头,想让脑子清醒清醒,却没曾想,这么一下却让她的脑路越发的晕了,直眼冒金星。

      阿青这时候开口了,看着远方的泥泞小路,左看看右看看,发觉没有人才安心开口道,“嗯,就是他,你说的没错他还有个后娘,可怜见的,他娘竟早早的就死了,后娘也就早早的来了,对他还不好……”

      阿青自顾自的讲着,没发觉那妇人嘴唇抿的越发像一条直线了,终于,妇人憋了许久的话开口了,“唉,行了行了,这些事我们这儿的人哪个是不知道的?你就说你要说的正事,可别再说这些我们早已经嚼烂的话了,不然,我可不听了啊”妇人做出一副恼怒的模样。

      阿青见妇人恼了,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一双眼快速说道,“年家的那个听人说好像好像好像……”憋了好几个好像,就是憋不出下一句来,脸都轰的一下变得通红了,好似要窒息了似的。

      妇人见状也不逼她了,忙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阿青的背脊,好帮阿青顺通气,一下又一下没的,阿青通红的脸蛋终于好些了,但也只不过是比刚刚深红的颜色要淡一点而已,要真说,其实阿青的脸较之于普通人的脸来说还是红的,只不过,刚刚倒是红了个彻底,现下,不过是没有那么彻底罢了。

      顺通了气,阿青也比刚刚好多了,干脆就不再扭捏,红着一张小脸干脆利落的道“年见他家的后娘就要把他卖给……卖给红香院了”

      红香院?是个什么地方来着?妇人迷惑的想着,红香院。。红香院。。

      阿青说出来后,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羞耻,羞耻是肯定有一些的了,只是,更多的是一种把憋在心里闷闷不乐好久了的大石头给除掉了的舒畅,仿佛是终于顺透了气,从窒息的闷感到生的那一种转变。

      然而,当她终于理好了自己,却发现妇人一脸迷茫地看着她,阿青觉得奇怪了,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怎的是这个表情?阿青也一脸迷茫的看着她。

      终于,妇人眼前灵光一闪,眼睛就亮起来了,道,“我知道了,红香院是…”

      在阿青察觉妇人究竟要说什么的时候,十分机智的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呼’阿青舒了一口气,脑袋又往左看看右看看,像做贼似的,再三确定身旁是没有人的了,才心甘情愿的松开妇人的嘴,再凑到妇人的脑袋边,低声道,

      “红香院,你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吧,年见他还那么小的,他后娘就要把他卖入这种地方,虽说那儿是女人遭罪的地,但,若是一个哥儿是在那儿长大的,那可不真真是毁了他嘛?以后,就完完全全就没前途了。”说着,还哭了起来。

      眼见着阿青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妇人赶紧提出她的惑,急急地要止住阿青差一点儿就流出来的眼泪,道

      “年家那个小的不是也没多大么?都……”都十三了,一般人家都要开始准备着媳妇了……

      后面一句话妇人难得居然没有一下说到底,因她看见阿青的脸愣愣的看着她,好似噎住了,说不出话来,那眼眶里的白珠子要掉不掉的挤在阿青的眼睛上,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说要掉下来,却也没掉下来;说要真的不会掉下来,却又感觉下一秒它就要掉下来似的。此情此景,诡异至极,奇怪至极。。

      妇人愣了半晌之后似乎也发觉自己的关注点错了,打着呵呵道,“哈那个,哈咱们继续。。才说道那了?哦是不是说道年家的那个年见要准备娶媳妇了。。”媳妇。。。。才发觉自己又口不择言的说错了,此时妇人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眼看着阿青的眼神里又充满了惊愕,妇人连忙打住说,“不,不是刚刚是说到……哦对,年见他要被卖入红香院了”为了避免阿青又对她露出那种惊愕的表情,最后三个字她还特意小声说了。

      果然,阿青果真就正常了,没在露出那说什么话正要说,却又生生的卡在那儿的表情了,妇人心里就是一舒畅。憋闷一般的表情实在是不想见。。

      阿青看着妇人缓缓说道,“我知你要说什么的,你不就是觉着年见那孩子的死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说完这句话妇人眼中出现了然一般的神情,随即又想点点头,但似乎想起什么,就硬生生的卡在那里了。

      阿青继续说了下去,眼中又有可疑的泪珠,道“虽说也的确是这样,但我还记得,从前他亲娘还在的时候,他是那么白白的小小的一团,像是仙人生的一般,可爱极了,我就常常的就想揉他的脸,白嫩白嫩的,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的滑溜溜的触感呢,只是后来他爹娶了个母老虎的后娘……。”

      妇人听阿青说了的话,真当是哭笑不得,阿青就是因为这个才记得年见的,女人间的私话也不见她去听,就因着这个才知晓的年见么。

      阿青见妇人半晌没出声,说着的话突然就愣住了,阿青看了妇人几眼发现她正专注的盯着她,好似蛮期待的眼神,阿青盯了她几眼,继续眼泪要掉不掉的说道,“现在年见就要被卖了,这本是我之前听到的风言风语,本也没有放在心上的,然后与你说说笑笑的时候也就忘了,但刚刚就见着那马车里有一个雪白似的人儿,我倒一时就想起他去了。”

      阿青又在百忙之说之中抽空看了妇人一眼,停也没停的又继续说道,“接着你又说,他家有个母老虎的后娘,本也我就对他这后娘心有疑虑的,现下,你这么说,别人也这么说,再加上……年见自他后娘来了,我就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了,我也真是,怎么就不去他家看一眼呢,若他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可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年见那孩子那么可爱可亲的,别人都说他是天上掉下来的童子,白白的嫩嫩的一团……”

      阿青又哭起来了,妇人连忙安慰他,“不必哭了,不过都是些没影的事,这不还没实现吗?走,瞧瞧去,看看那年见的后娘后爹是不是真把他给卖了。”妇人拐着阿青的胳膊,往年见家走去,忽又记不得是哪条路了,于是叫阿青带路。

      两人一路走一路讲,一个是安慰,一个是忧心话出口,但讲着讲着,妇人就突然停下来了,任阿青怎么扯也扯不动,阿青停下来看着她,看着妇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的变换,又是一惊一乍的妇人开始瞪大眼睛,好似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猛的转过头来,问道,“阿青。。阿青。。你你。。你刚刚说什么?白白的雪一样的一团么?”

      阿青一头雾水,但也点了头,道,“是啊!年见他就长那样啊,怎么了?”

      妇人猛的惊醒过来,拉着阿青一路小跑就往年见家跑去了。

      阿青被妇人的举动弄得稀里糊涂,妇人的脚又比她大,这么一拉着她跑,几乎跟不上,妇人迈一小步都是她的两倍了。

      阿青气喘吁吁,强行拉着妇人停下来,气息不稳的说道,“怎么了的?你为何要这样跑?”

      妇人也被她拉了下来,心道:这阿青生的这样小,没想到力气却是蛮大。不等阿青开口,就喘着气说道,“唉,唉,你,你还不明白呢!你不是说年见是那白白的一团么?刚刚那马车里不是有一个白白的人儿吗?我就见那马车不对劲,在我们这我没见识过的马车几乎很少,不是我夸,但像那样一辆接着一辆的贵气马车却从来没见过,却又出现在这样的档口上……”

      阿青登时眼前一黑。。

      妇人扶住她,道,“你别呀!那马车早就走远了,咱们追也追不上不是?如今之计,去看看年见还在家不?如若没在家,多半……”

      阿青又是眼前一黑,心中抓狂地想:年见,年见,你可千万要在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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