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夜

　　刚刚搬完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已经很累了。床还没收拾好，幸只好在沙发上将就一夜。
　　半夜里没有原因的突然醒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来。虽然累，醒来却没办法立即又睡过去了，只好拥着被子坐起来，静静听着窗外滴答的雨声。这是这个城市立春以来第一场雨，下得并不大，滴滴答答的声音舒缓而从容。
　　雨是很神奇的东西：氤氲的水气把平凡点化得诗意，把琐碎演绎成浪漫，也能把一个人的生活染上怀旧的色彩。幸听着雨，感觉忧伤像一滴墨汁滴在一大玻璃杯的水里一样，慢慢一丝一丝在心里漾开。
　　这样的雨夜真的很适合怀旧，于是她顺着春雨想起了那两株樱花。
　　幸是跟着妈妈和外婆长大的，妈妈单位的家属院里寂寞的童年让幸养成了看多于说的习惯，以至于现在幸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和人攀谈。那个院子平日是很安静的，幸的家在院子的深处，更是安静得有些寂寞了。在表妹搬来一起住之前，幸倾诉的对象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在院子更深处的两株樱花树。那是两株粉色的樱花，平日里不怎么茂盛的叶子和暗色的树干完全没有前边院子法国梧桐的风情多姿，所以更多的时候是被遗忘的。但是每年三月底四月初，当那种淡淡的粉色花儿绽放的时候，比起梧桐得有点轻浮的风情来，满树一夜绽放的的樱花就多了几分淡淡的风雅。
　　爸爸是喜欢那两株樱花的。
　　对于幸，爸爸是个不远不近的存在。从幸出生直至来到爸爸工作的城市念大学这十多年，爸爸回家和幸在一起的频率是无限循环的每周一天。在幸儿时，每周的这一天，大多是在验收一周背书的成果，幸三岁半的时候就能把唐诗三百首完完整整背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这成了院子里家长教育小孩的正面教材。和妈妈逼迫式的的背书方式不同，樱花开了的时候，爸爸总爱搬了凳子和幸坐在树下，微笑地听幸背诗，樱花瓣从枝头飘到爸爸的发上和幸的眉上，这让幸觉得背诗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不过幸更喜欢下雨天看樱花。春天的那种毛毛雨，若有若无地滴在樱花上，然后从樱花花瓣上凝成水珠。当樱花小小的花瓣承受不住水滴重量的时候，那些水滴就缓缓地拉长身体滑落。水滴将滑未滑地时候，好像也被樱花染上了淡淡的粉红，晶晶莹莹的，美得心跳。每当这时候，幸就觉得人类的语言苍白得很无力，不论是汉赋唐诗宋词，还是俳句散文，始终都说不出樱花和水滴的妙处。这样苍白无力的语言成了幸的无奈，这种无奈在心里堆积，寻找爆发的出口。
　　当幸遇到河夏的时候，这个出口算是找到了。
　　河夏是爸爸朋友的儿子，一个比幸大8岁的孩子。幸第一次见到河夏的时候，这个小孩已经学了3年的素描，开始画石膏人像了。本来爸爸是带幸去少年宫报名学跳舞的，因为4岁的幸变得越来越沉默，幼儿园的老师隐隐约约向妈妈暗示自闭症的可能，建议让幸多参加集体性的活动，于是妈妈选中了跳舞。爸爸在舞蹈班的楼下遇到了独自一个人背着画板的河夏，爸爸说，河夏，这是妹妹，妹妹还小，你要照顾妹妹。河夏点点头，有点得意的扬扬手中的笔筒，说，有事到二楼美术班来找我。十二岁的男生已经学会装强大了。幸顺着河夏笔筒的方向看到二楼有个大大的阳台，一株看起来像樱花的数覆盖了阳台的一半。“那是樱花。”幸朝着那棵树皱皱鼻子。河夏反应了两秒钟后用诧异的口气说：“是啊，樱花。”随即他又得意起来：“我写生的时候画过哦，那幅画现在在展板上。”
　　看看河夏又看看樱花，幸扯扯爸爸的手：“我不跳舞，我要画画。”“想画画？喜欢吗？”爸爸蹲下身来看幸，他不太相信幼儿园老师那套关于自闭症倾向的说辞，不爱说话那就把想法画出来也是件好事，“好吧。”
　　从那天开始，幸成了一个小画童。虽然最后并没有考美术专业，但是画夹、铅笔、颜料一直伴随她走到现在，成了幸善变的生活里很少有的不变的。
　　“明天把画夹架在卧室的落地窗边吧。”幸迷迷糊糊这样想着，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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