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壹
黑暗中,那个梦绵延不绝,反反复复折腾着她。梦里的她,赤着脚在无尽的黑夜中奔跑,路没有尽头,身后却是爹娘的呼喊声。
她不敢回头。
她很清楚,身后的爹娘是没有面容的,而声音却由远及近,不停呼喊着她。
“阿芩……”
“阿芩……回头看看我们呐……”
她跑得脚底都磨得生疼,低头瞥了一眼,每跑一步,地上都印着血。可她不敢停,不敢回头,只能不停往前跑往前跑。
因为她知道,爹娘早就不在了。
她哭了起来,嘴里却呜咽:“将军、将军……”
她不停跑着,只希望路的尽头,梦的结尾,他会站在一片光明中,笃定地看着她。
脚底已痛得没有知觉,她还是不停往前跑着……
“呜——”这个不停奔跑的梦终于被号角声打断。
公孙芩揉了揉眼睛,指尖沾到眼角的泪,连忙擦去。身侧的几个弟兄已经在整理床铺,她连忙睁开眼,利索地穿好衣物,穿鞋时揉了揉酸疼的脚,脚底的水泡已经结痂,过些日子便会好了吧。
这是随军赴淮南的第三天,公孙芩跟在黑压压的军队中,梳起高髻,军人装扮,显得那么不起眼。前些日子随军操练,握枪的手都磨出了老茧。
可……脚底的水泡,手心的老茧算什么?
她抬眼,看向正前方。黑压压的军队似乎遮挡了她的视线,可她知道,他就在前方。她甚至能想象,他骑在那匹眉心有一片黑的白马上,身披银甲,神情严肃。那英姿定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只要他在那里,不论有多大的困难,她都不怕。
她只想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走着走着,出了神。阿芩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夜,月圆得正好。他坐在府中洒满月光的亭中——那是他平日里最爱的去处。她提着琉璃盏在月色中散步,督见月光下,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他。他出着神,她亦出了神。一阵风吹来,将身旁桃树上新开的花瓣送到了她肩头,和她桃红色的衣裳融到了一起。
他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微光,冲她笑了笑:“阿芩,过来。”
她便乖乖走了过去,吹熄琉璃盏,跪坐到他身旁,这才看到石案上放着一坛酒,俨然已被他喝完,只剩碗中的些许。
他伸手,捻起她肩头的花瓣。因他凑近,她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心下有些疑惑,而他并未退回,仍旧靠她很近很近,更近。
她瞪大眼看着他蓦然的靠近,他轮廓分明的脸在月光下像是镀了一层银,却比平时柔和许多。他垂眼看向手中的桃花瓣,与她的距离却未变,仍是极近。她只觉得,心跳就快停止了。
“阿芩,几日后我要去淮南。”他垂着眼,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初次带兵,此行前去,生死难料。”
“将军……”她迟疑地望着他,从未听过他的语气柔和至此,不带棱角,也从未见过一向神采飞扬的他,会让自己醉上半分。
他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未束起的长发,又捏了捏她的脸。
阿芩呆愣在那里,对这突然而来的亲昵不知是喜还是惊。
“吾家有女初长成,没好好看过你,竟一转眼长成了大姑娘。”他抬眼,静静看了她一会,眼神从迷茫渐渐变成了笃定,“阿芩,等我回来。”
她不知他接下去会说些什么,只呆呆看着他,捏着她的脸的手又转而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她红了脸,暗自希望月光没有照到她,没有让他看到她的神情。
“等我回来……”他迟疑着却没说下去,只是眼神柔柔的,静静看着她,似乎下了什么决定。
……
“喂前面的,快走啊,磨蹭什么!”身后的弟兄轻轻推了她一下,她回了神,连忙小跑着往前。
每每想到那一夜,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上扬。也是那一夜之后,她决定跟着军队,一路跟着他,一路跟到他凯旋而归,等他把那句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