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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6号，张春霞到第3诊室。”
“16号，张春霞到第3诊室。”
机器人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坐满人的候诊室。
李梦涵再次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就诊号码，19号，前面还有两个人。
她转头看到身边的人面色蜡黄，一副明显大病的模样，心头一沉，“妈，你要不要喝口水？看你嘴巴太干了。”
王立华虚弱地摇了摇头，“不用，等会儿就轮到我们了。”
“……好。”
李梦涵想着确实也快到了，便不再劝。
她视线扫向对面等着叫号的人，一个个脸上不是麻木就是迷茫，不知道等候自己的会是什么。
她们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早上第一波取完号就坐这里等了，长时间的等待只能拿手机来打发时间，就是王立华也是刚刚才结束了家族群聊。似乎有了手机，看病都没有想象中可怕了。
又等了十几分钟，终于叫到了19号，李梦涵扶着王立华进了3号诊室。
她们挂的是肾外科主任号，她来之前查过秦主任的资料，知道他很擅长肾肿瘤的诊治。
秦医生和照片上区别不大，五十多岁略胖，说话中气十足，“什么情况？”
王立华坐下后把早已背熟的症状一股脑说了，“最近尿血很严重，很浑浊，身体也没有劲，前两个月去我们当地的医院查过，说是膀胱炎，打了消炎药也……”
“尿血疼不疼？”医生打断她。
“不疼……就是小便次数比以前多……”
“有多久了？”
“第一次有症状是一年前，就有一点点尿血，当天就好了，也没吃药……”王立华想着当时的症状，慢慢说道。
“秦主任，我们带了B超和CT报告，你看一下。”李梦涵插了一句。
“在哪做的B超？”医生转头看向李梦涵，皱眉道。
“L市。”
李梦涵从袋子里拿出几张检查报告递给医生。
“L市的水平能检查出什么。”言语里满满的不屑，但是也接过报告看了一遍，“查了这么多什么都没检查出来，收起来吧。”
说完把报告推过来，“你这个症状典型的肾肿瘤，一查一个准。”
李梦涵和王立华皆是一愣，王立华不太死心，“……我住院查CT也没查出来。”
李梦涵来之前就觉得她妈这个情况不太好，天天流血打针都止不住，还是因为没有对症治疗，这也是她们为什么选择来N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原因。作为省最好的综合医院，这里的医疗水平和资源都是省内最先进的。
所以听到医生这么说，李梦涵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秦医生没有多费口舌，这种情况他见的太多了，他直接在电脑上开检查单，“你去查个B超和肿瘤指标测试，结果今天就能出来，现在就去。”
两人不再说话，李梦涵带着王立华交完费去排队检查。
B超检查结果上午就出来了，果真是肿瘤，李梦涵在网上查了结果，居然还不小，怎么看都不是件好事。
肿瘤指标测试下午才能出结果，两人拿着B超检查结果回去找医生。
医生一看报告，心里顿时有数了，“你这个肯定要住院检查的，肿瘤指标测试肯定是阳性，这样，我给你个医生的号码，你联系他，就说是我推荐住院的。”医生随手拿了张处方单，写了个号码递给李梦涵。
“……好的，谢谢医生。”李梦涵心里乱的很，下意识地接过纸条收好。
两人出了医院，心情都有些沉重。
王立华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街上的某个地方，声音明显比就诊前还要虚弱，“……居然是肿瘤……你大姑早就让我来N市检查，我没听，结果拖了这么久变成肿瘤了。”
王立华心里空唠唠的，心慌的感觉无限蔓延，嗓子发紧，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化成了一声轻叹。
李梦涵不知道其他病患的家属都是怎么做的，她觉得自己连嘴都快张不开了，只能笨拙地安慰道，“……肿瘤也可能是良性的，先不要瞎想，你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好……”
两人在酒店附近的小餐馆解决了午饭，然后回酒店休息。酒店离医院很近，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
李梦涵中午睡了一个小时，然后起来一个人去医院拿检查结果。
如医生所说，肿瘤指标果真是阳性。李梦涵第一时间给她爸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对面是长久的沉默。
“……医生怎么说？”父亲的声音比往常略低沉。
“要住院治疗，我等会儿联系住院部那边。”李梦涵掏出纸条盯着看。
“……那你联系好跟我说。”
“嗯。”
李梦涵挂了电话，把纸条上的号码输进手机，又检查一遍才拨了出去，电话很快被接通。
“您好，是A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吗？”
“是的，你好。”
“我是王立华家属，我妈妈上午在秦主任那边就诊，检查结果是肾肿瘤，秦主任推荐我妈妈住院治疗，让我给您打电话的。”
“王立华家属是吧，秦医生已经说过了，现在情况是这样，我们这边目前还没有空床位，我先帮你登记，等有病人出院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这段时间你保持电话畅通。”
李梦涵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第一次遇到住院要排队的，有些傻眼，她还以为立马能住进去，“那，大概要等几天呢？”
“这个我们也说不准，可能明天就有，也可能五六天，都是有可能的。”
“……好的，谢谢医生。”
“不客气。”
李梦涵挂了电话陷入沉思，想着是明天先回家，还是在这边等两天。
L市离N市有200多公里，来回有些折腾，不管是回去的路费，还是留下来的住宿费，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李梦涵想了想，今天走肯定是不划算了，住房时间都是从中午12点开始的，下午退房和明天中午退房是一个钱。回家的话，来回路费大概还能再住两天，3天的时间应该大概率能等到一个床位了。
打定主意，李梦涵便上了楼。
王立华已经醒了，拿着手机在家族群里和姐妹几个聊天，没有提到肿瘤的事情，只是说要住院检查。
李梦涵把检查结果、住院的事情和她的打算都说了，“妈，明天我们就在N市玩玩吧，这边我们都没来过。”
王立华没有异议，“嗯，你来安排吧。”
“对了，住院的话你学校课怎么办？大三课应该不少吧？”王立华突然想起来这茬，原本来看病没以为会住院，想着也就耽误两三天时间。
“我再跟辅导员多请几天假呗，情况特殊，老师会理解的，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大三课还不算太多，但实验不少，她是学生物专业的，一周至少有两次的实验课上不了，其他的课看看书倒是都能补回来，实在不行，考试前背重点也能过，不是什么大事。
“等住院了叫你爸来陪我就行了。”王立华还是担心她学习受到影响。
“我爸还要上班呢，他不赚钱我们家就喝西北风了，我陪你就行了。再说，我爸也不会伺候人，他来能干嘛。”李梦涵就没指望过她爸，平时连自己衣服都不洗的人，能一夜之间什么都做吗，总不能她妈生病了还要操心他吧！算了，还是自己靠谱点。
会不会伺候人倒是次要的，不能赚钱确实是大事，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次住院要花多少钱。
王立华关注的点完全不一样，她权衡利弊发现她闺女说的很有道理， “行，你来就你来。”
晚上两人在外面喝了粥，吃完散步回酒店，王立华突然开口，“梦梦，明天你生日了。”
李梦涵一时间没想起来今天几号了，掏出手机看了下日期，还真是，“那我们明天吃个小蛋糕吧。”
“好……”王立华愧疚地看了她一眼，今年生日只能在外面过了。
李梦涵没想那么多，都这个时候了，谁还关心生日怎么过，当然是先看病啊。
到了酒店，李梦涵简单冲了个澡然后坐到床上查N市的景点，虽说是省会城市，但考虑到妈妈的身体和宗教信仰，也确实没有多少选择。挑挑拣拣，最后也就博物馆和公园可以去逛逛了。
“妈，明天我们去公园转转吧？”李梦涵觉得相较于博物馆，还是公园可能更得她妈妈的青睐。
“行，你看着定，远不远啊？”王立华没有抬头，眼睛仍盯着手机屏幕。
“不远，不到3公里，我们坐公交过去就行。”
“好。”王立华随口一应，又投入到群聊中。
“……”
李梦涵抬头观察她，见她虽然和家人在聊天，语气也听不出异样，但紧锁的眉头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真实的情绪。
李梦涵咬咬唇，突然发现自己在疾病面前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助的感觉让人绝望。
王立华身体很虚弱，聊到十点多就撑不住睡觉了。
李梦涵没有早睡的习惯，躺着搜索“无痛尿血”、“肾肿瘤”等关键词，仅仅看了几篇文章，她就知道了她妈妈这个病情绝对不会轻，恶性肿瘤是一定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转移。
病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除了有L市医疗水平落后的原因，她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以前她妈妈就提起过这个症状，但是她没以为这么严重。她搜过相关的内容，但搜索“尿血”和“无痛血尿”，出来的结果完全不同，尿血是炎症引起的居多，无痛血尿却多是肿瘤。就她查的这些资料来说，不管是什么地方无痛出血，情况都不好。
但是现在才知道，晚了。
李梦涵连看了两三个小时，脑子浑浑噩噩，想到她的姑父就是肝癌去世的，想到表弟的奶奶是胰腺癌去世的，两人从确诊到离世也不过都是几个月的时间。
妈妈又能坚持多久呢？
要是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要是平时对她对关心些，也不至于拖了这么久……
妈妈吸了二十多年的二手烟，会不会是这个引起的？
妈妈做了这么多年的饭，家里却最近几年才装上油烟机，是不是也会有影响？
妈妈总是吃剩菜，胃经常不舒服。
妈妈腰总是酸痛
……
李梦涵的思想不受控制，心中的悔恨快将她淹没。
若是能重来，
她一定不会让妈妈变成现在这样。
她睡着前模模糊糊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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