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大小姐竟是地府大boss

作者:茶乃千面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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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粘稠,冰冷。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血腥和霉菌混合的腐朽气味,浓得化不开。唯一的光源,是墙上高处一扇狭小的气窗,透进一丝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室内令人窒息的轮廓。

      冰冷的金属墙壁泛着幽暗的光泽,一条粗如孩童手臂的黑色锁链,从墙壁深处延伸出来,末端紧紧锁着一个纤细的身影。那身影被吊着,双脚离地,只有脚尖勉强能触碰到冰冷潮湿的地面。

      豆绿色的衣衫早已被鞭子撕裂成褴褛的布条,勉强挂在身上,裸露出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纵横交错的鞭痕深可见骨,皮肉翻卷,暗红色的血痂覆盖着新鲜的、仍在渗血的伤口。盐水反复浇淋的痕迹像丑陋的地图,在苍白的肌肤上蜿蜒。

      她低垂着头,凌乱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以及微微起伏、带着痛苦节奏的胸膛。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她死死咬着下唇,连一丝呻吟也无。

      “咿呀——”

      是年久失修、锈蚀严重的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刺耳地划破死寂。

      脚步声响起,不止一人。一股更阴冷的气息涌入本就冰寒的囚室。

      “啧,”一道尖细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瞧瞧,这是谁啊?高高在上的殿下,怎么落得如此田地?皮开肉绽的滋味,可还受用?”

      被锁链吊着的少女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具失去生气的破败玩偶。

      尖细声音的主人似乎被她的沉默激怒,上前一步,阴影笼罩下来:“你明明可以俯视我们,继续做你那金枝玉叶!何必呢?非要跟我们作对?做阶下囚的感觉如何?是不是……特别绝望?”

      少女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发丝滑落,露出一张极其年轻、却苍白得吓人的脸。脸上也有鞭痕,但并不深,反而更凸显出一种脆弱的美丽。然而,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眼白浑浊,瞳孔深处却像一潭死水,空洞、麻木,没有一丝光亮,仿佛所有的生机和希望都已被彻底抽干。

      她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极度痛苦的痉挛。布满血丝的死水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说话的人,声音嘶哑,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刻骨的轻蔑:

      “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哪那么多废话。即便是阶下囚……”她喘了口气,积蓄着力气,朝着带头那人狠狠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我的血统,也不是你们这些蝼蚁可以攀比的!”

      带头的黑影被逼得倒退一步,似乎被那口血沫和话语中的轻蔑激怒了。他对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声音阴狠:“不识好歹的东西!给老子浇上盐水,狠狠地打!”

      刺鼻的高浓度生理盐水兜头淋下,瞬间与尚在渗血的伤口接触!

      “滋——”

      仿佛滚油泼在生肉上!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少女的身体猛地绷直,像一张拉满的弓,锁链被扯得哗啦作响!她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嵌入皮肉,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却硬是将那声冲到喉咙口的惨叫咽了回去。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与此同时,两个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走上前,拿起地上乌黑发亮、浸透着暗红血渍的长鞭。

      “啪!啪!啪——!”

      鞭子撕裂空气,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狠狠抽打在早已伤痕累累的躯体上。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皮开肉绽的闷响和盐水浸入伤口的滋滋声。禁闭室里只剩下这单调而残酷的声响,以及少女压抑到极致的、从齿缝间溢出的抽气声。

      带头的人冷眼看着,拍了拍手:“行了。大人吩咐过,不能把她弄死了。”鞭打声渐渐停了。他走上前,用带着腥气的食指,粗鲁地勾起少女低垂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大人还在等你的回复。识相点就快点答应,金樽玉阁,总比这鬼地方强得多,不是?”

      少女紧抿着破裂流血的唇,只是用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竟让久经杀伐的头目心底莫名窜起一丝寒意。他猛地甩开手,低声咒骂了一句:“不识好歹的东西!”

      他挥了挥手,示意离开。

      “咿呀——”铁门再次关上,沉重的落锁声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

      禁闭室重归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少女微弱、痛苦的喘息。

      “殿下,您怎么弄成了这副鬼样子……”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绝对的黑暗中响起,却不见人影。

      少女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麻木的疲惫:“啧,居然是你。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对你没用,你还来做什么?看我狼狈?”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顿了顿,带着一丝自嘲和更深的冰冷,“还是……这次想要我的命?”

      “怎么会呢?”那声音带着一丝蛊惑般的叹息,“我永远忠诚于您。”

      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在少女面前凝聚成形。那是一个少年,眉目秀丽得近乎妖异,皮肤白皙,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薄唇淡粉。一张足以令任何人心神摇曳的脸。

      若是那离去的头目还在,定会惊骇万分——因为这少年的脸,竟与锁链上的少女有七八分相似!那是……她本该拥有的、属于她胞兄的脸。或者说,是顶替了她胞兄的厉鬼。

      “殿下,”少年突然凑近,面含笑意,带着一种孩童般的亲昵,却又冰冷刺骨,“您若是肯跟我走,那群蝼蚁怎么会伤得到您?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他的气息拂过少女冰冷的脸颊。

      “做梦。”少女猛地瞪大了眼睛,那死水般的眼底终于燃起一丝激烈的恨意,“你毁了我的家,害我至亲皆亡。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阎晟无奈地摊手,姿态优雅:“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怎么能全赖我呢?再说,动手的也不是我。”他突然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诛心,“妹妹,是你自己动的手。因果循环,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他嘴角勾起,满意地看着少女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眼泪无声地、大颗大颗地从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里滑落。

      “是我……是我害了哥哥……害了爹娘……害了所有人……”破碎的自语,带着毁灭性的自责。

      “其实罪魁祸首还是那个人,”阎晟的声音带着恶魔般的诱惑,“如果不是他处心积虑,殿下您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想复仇吗?跟我走,我带你去……”他微微低头,笑了起来,笑容阴冷如毒蛇,“杀了他,给你的至亲报仇。”

      少女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恨意与某种决绝交织:“阎晟,我愿意跟你走,但是你要封印我,带我去轮回井。”

      阎晟似乎并不意外,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作为条件,你的神骨要给我。”

      “好。”少女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阎晟只是挥了挥衣袖,沉重的锁链应声而落。少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无力地倒在他冰冷的怀里。他取出一张裁剪得异常规整的红纸,举过头顶挥了挥,口中念念有词,晦涩难懂的咒语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去!”

      红纸甩向墙壁,竟如同水滴融入水面般消失不见。紧接着,墙壁上光影扭曲,缓缓浮现出一个与少女一模一样的身影!只是面色更加惨白,眼神更加空洞,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又取出一张带着些许不规则红痕的白纸,再次念咒,往地上一扔。

      光芒一闪,抱着少女的阎晟和墙上的“躯壳”同时消失。

      “你的法术是越来越精进了。”少女的声音虚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阎晟笑了笑,没说话。阴风卷起,周围的环境瞬间变换。阴森的地界,邪风呼啸,比禁闭室更加阴冷黑暗。地面寸草不生,只有大片大片火红色的曼珠沙华妖异地盛放,如同血海。远处,一座巍峨却死寂的宫殿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唯有轮回井旁,散发着微弱的暖意。

      “喝了它。”阎晟从井旁的石桌上拿起一个粗糙的陶碗,舀了木桶里那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光晕的液体——忘川水。

      少女接过碗,没有任何犹豫,仰头一口饮尽。些许液体顺着苍白纤瘦的下巴滑落,浸湿了早已褴褛的衣襟。那汁液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滑过,阎晟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对着少女的额头快速划动,口中咒语再起。霎时间,一个金光闪闪、复杂无比的符咒出现在空中,散发出强大的封印之力。他猛地大喝一声:“去!”金符缓缓向少女飞去,光芒逐渐融入她的身体,直至消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并无变化。

      “可以了?”声音依旧平淡。

      阎晟点了点头,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显然消耗巨大。他无力地对着轮回井挥了挥手:“去吧,我会让他们给你安排个好人家的。”

      少女点了点头,没有一丝留恋,甚至没有再看阎晟一眼,决绝地纵身跃入那吞噬一切的井口。

      阎晟看着她的裙摆彻底消失在井边,脸上那抹惯有的、妖异的笑意突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执念的复杂情绪。

      “真是被宠坏了,连句多谢都没有。”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触碰过她下巴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度。随即,那抹诡笑又重新爬上嘴角,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

      “我的妹妹,你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不要!”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冷汗浸透了丝质的睡衣,冰冷黏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窗外,天色刚蒙蒙亮,房间里只有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又来了。

      这个场景,从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起,就像跗骨之蛆,夜夜纠缠。漆黑禁闭室,冰冷的锁链,刺骨的鞭笞,盐水浇淋伤口的剧痛,那个妖异少年恶魔般的低语……还有最后,纵身跃入轮回井时那彻骨的冰冷和绝望。

      每一次,都像是重新经历一遍魂飞魄散的痛苦。

      我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床头柜上的水杯。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刚才梦里那个被折磨的少女……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洗手间巨大的镜子前。镜中人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乌青,嘴唇毫无血色,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宽大的睡衣领口滑落,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而在那白皙的皮肤下,锁骨靠上的位置,几道暗红色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扭曲、闪烁的诡异纹路清晰可见!

      我用力扒开左眼皮,凑近冰冷的镜面,死死盯着瞳孔深处——

      果然!那朵妖异的曼珠沙华印记,正在疯狂摇曳!血色的花瓣妖异地舒展、收拢,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盛宴,又像是在无声地预警,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镜子里那张惊魂未定、苍白憔悴的脸,赫然就是梦中那个被锁链吊打、最后跳入轮回井的少女!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我扶住冰冷的洗手台,指尖冰凉。

      家里长辈带我走遍名山大川,拜访过无数隐世的高人,最终只得到一个令人窒息的答案:诅咒。一出生便伴随的诅咒,是前世的罪孽。它像一颗埋在我魂魄深处的定时炸弹,日夜啃噬着我的生机,直到将我彻底撕裂、湮灭,永世不得超生。

      我叫释然,玄学界顶尖世家——释家的五小姐。本该继承千年家学渊源,手持桃木剑,符箓镇四方,斩妖除魔,匡扶人间正道,享受无上荣光与责任。

      可惜,我身负“死局”。靠近我的人,轻则倒霉透顶,喝凉水塞牙缝,重则血光之灾,祸及性命。这身晦气,就像无形的瘟疫。全靠爷爷一位故交、那位神秘莫测的长辈赠予的、那串从不离身的黑紫玉石貔貅手链,才勉强压制住这身要命的“死气”,像一道脆弱的屏障,护住了身边亲近之人的平安。

      也正因如此,比起同辈那些天纵奇才、早早就能独当一面的哥哥姐姐,我这个行走的“灾星”享受了家族最高级别的“关注”——五点起床,睁眼就是吐纳练气、打熬筋骨,闭眼就是背诵浩如烟海的符咒典籍、星象卜算。日子过得比寺庙里的苦行僧还要清规戒律,枯燥乏味到令人发指。

      这对一条立志躺平、晒太阳、撸猫、数钱混吃等死的咸鱼来说,简直是惨无人道的酷刑!

      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用几次“小打小闹”证明了我确实有了点自保之力,家族对我这种根深蒂固的摆烂态度终于忍无可忍。大伯,那位执掌释家权柄、威严深重的家主,大手一挥,将我“流放”到了市郊的老宅,美其名曰:看守祖产书店,修身养性,自生自灭。

      ……

      引擎的轰鸣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大叔,一路絮叨着早间新闻和柴米油盐。我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试图将噩梦带来的心悸和左眼残留的灼痛感压下去。

      车子驶离繁华的市区,高楼大厦逐渐被葱郁的绿意取代。约莫四十分钟后,在一处相对僻静、古意盎然的街区边缘停下。

      “姑娘,到了。‘未名书店’,就是这儿了。”司机师傅热情地指着前方。

      付钱下车,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新钻入肺腑,稍稍驱散了心头的阴霾。我拖着不大的行李箱,站在了我的“流放地”门前。

      眼前是一座古朴典雅的两进院落,静静地伫立在晨光里,与周围的现代建筑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石砖墙面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深浅不一的苔藓点缀其间,散发出沉静的历史感。如意门上方,一块深棕色的木质牌匾悬挂着,上面“未名”两个大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透着一股洒脱不羁的意味。

      最引人注目的是门外两侧,蹲踞着两尊半人高的石狮子。石狮并非寻常所见那般威严怒目,而是微微侧首,目光沉静而凌厉,仿佛穿透了时空,审视着前方过往的每一个行人。它们身上沉淀的厚重感,无声地诉说着守护的职责。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抓住冰冷的椒图门环,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布满岁月包浆的木门。

      “吱呀——”

      木轴转动的声音悠长而沉重。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干燥木质和淡淡尘埃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沉淀了无数时光的书香气,厚重,宁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穿过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幽静走道,眼前豁然开朗。两扇相似的朱红大门分立左右,门楣上挂着深色的木牌匾。

      左边门楣上的牌匾写着「日月巷」。推门进去,空间开阔,一排排高大的实木书架整齐林立,如同沉默的士兵。书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崭新平整,塑封完好,在晨光中泛着微光。从厚重的典籍到流行的读物,种类繁多,琳琅满目,散发着新书的油墨清香。

      右边门楣则是「星辰居」。踏入其中,光线明显柔和许多,暖色调的灯光营造出温馨静谧的氛围。同样有书架,但数量少些,摆放更为错落有致。古色古香的木质桌椅、茶几,上面随意摆放着几件小巧精致的古董摆件——一个青瓷笔洗,一尊小巧的青铜瑞兽,几枚温润的雨花石。书架上的书籍大多泛黄卷边,封面磨损,显然是有些年头的旧籍。我粗略扫了一眼,发现内容竟与隔壁「日月巷」那边的新书大同小异,仿佛新与旧在这里进行着无声的对话。

      前院被巧妙地改造成了书店铺面,后院则是生活起居的院落。虽然装修看得出有些年头了,木梁上有着细微的裂痕,地板也略显陈旧,但整体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生活用具齐全,透着一股被精心打理的温馨感。

      “看来家里还是疼我的嘛,没真把我扔到什么犄角旮旯自生自灭。”我小声嘀咕了一句,紧绷的神经在这样宁静古朴的环境里,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丝。拖着行李箱,顺着走廊,我朝后院走去。

      “五小姐?”

      一个温婉柔和、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后院小花园的石桌旁,站着一位穿着素雅棉麻衣裙的中年妇人。她眉眼弯弯,笑容和煦,像冬日里的暖阳,正是释家从前的管家——沈姨。

      “家主只说会有人来接替书店,没想到是您亲自来了!”沈姨快步迎上来,极其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动作熟稔又带着不容拒绝的亲切。

      “五小姐,您的行李包裹,家里前几天已经提前寄到了。房间都给您收拾好了,按您从小到大的习惯,还是朝南最敞亮的那间。”沈姨引着我往侧边的楼梯走去,声音温软。

      我跟在她身后,踏上吱呀作响的老楼梯:“沈姨,现在我都算是被‘流放’出来了,您就别叫我五小姐啦,听着怪别扭的。叫我小然就好,什么小姐不少姐的,早就是过去式了。”我试图让自己听起来轻松些。

      沈姨脚步顿了顿,回头慈爱地看了我一眼,从善如流:“好,好,五……小然。”她笑容更深了些,“以后就由我和老陈在这儿照应着您,您安心住下。有什么缺的、想要的,尽管跟我们开口,千万别客气。”

      “谢谢沈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冲淡了噩梦带来的寒意。沈姨是看着我们这些小辈长大的,在释家服务了大半辈子,本是到了该退休享清福的年纪。爷爷去世后,家里的长辈感念她的付出,本想让她颐养天年,她却因为放心不下我这个“特殊分子”,主动请缨跟着来了这“流放地”。这份情谊,沉甸甸的。

      推开二楼朝南房间的门,一股阳光混合着干净棉布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我微微一怔。

      四柱雕花的复古大床,铺着柔软厚实的被褥,床单被套是清爽淡雅的云水蓝色。脚下踩着柔软的淡蓝色羊毛地毯,细腻的触感从脚底传来。金黄色的阳光毫无阻碍地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整个房间,温暖而明亮。窗边的小圆几上摆着一个素净的白瓷花瓶,插着几支新鲜的白色洋桔梗。

      最让我意外的是梳妆台——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的,赫然是我在释家闺房里用惯了的护肤品品牌!甚至连摆放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放心,”沈姨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房里的布置,我都尽量对照着您在老宅时候的样子弄的。怕您刚来不习惯。”

      看着这用心到极致的布置,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沈姨无言的关怀,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眼眶有些发热。“沈姨……”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从小到大,我从未真正离开过释家的庇护。哥哥姐姐们成年后就开始接手家族事务,天南海北地跑,只有我,因为“死局”,一直被小心翼翼地“圈养”在家族的核心地带。这一次的“流放”,算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独立”。幸好,还有沈姨,还有陈叔。

      厨房的方向传来笃笃笃有节奏的切菜声,紧接着,诱人的饭菜香气霸道地钻过门缝,弥漫了整个二楼走廊,瞬间勾起了沉睡的馋虫。

      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响亮地“咕噜——”叫了一声。

      “好了好了,开饭喽五小姐!”一个中气十足、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穿着藏蓝色围裙、顶着一头标志性地中海发型的陈叔,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色泽诱人的糖醋排骨出现在楼梯口,动作麻利得很。转眼间,餐桌上就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清炒时蔬,嫩滑的蒸鱼,香气扑鼻的菌菇汤,还有那盘亮晶晶的排骨。

      “小然,”沈姨给我夹了块最大的排骨,笑眯眯地问,“书店打算什么时候开张?我翻了翻黄历,后天就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诸神归位,百无禁忌。”

      我啃着酸甜酥软的排骨,含糊地点头:“沈姨您安排最妥当,我听您的。”美食当前,噩梦带来的阴影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那成,”沈姨拍板,转头对陈叔说,“老陈,明天咱俩去集市逛逛,看看还缺什么锅碗瓢盆、零碎小物,一并置办齐了。”

      “好嘞!”陈叔爽快地应着,又拿起勺子,不由分说地给我碗里添了一大块雪白的鱼肉,堆得冒尖,差点掉出来,“多吃点,瞧你瘦的!”

      “够了够了陈叔!碗要装不下啦!”我连忙护住碗口,笑着讨饶。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洒在餐桌上,暖融融的。沈姨温柔的笑语,陈叔爽朗的声音,还有满桌饭菜升腾的热气,交织成一幅宁静温馨的画面。

      貌似……这样的咸鱼日子,也不错?至少暂时,能把那该死的噩梦和诅咒抛到脑后。

      阳光暖融融地晒在后背上,我瘫在书店后院的藤编躺椅里,舒服得像只被晒化的猫。汉堡——那只不知道从哪里流浪来、被沈姨捡到并收养的三花猫,此刻正蜷缩在我腿上,毛茸茸的脑袋枕着我的肚子,发出满足而响亮的“咕噜咕噜”声,像个小马达。

      我半眯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平安扣。玉质细腻温润,触手冰凉,是小叔释玉成前两天神神秘秘塞给我的。他说家里观星卜算,推演出我近期有个避不开的“大劫”,这玉扣是爷爷留下的旧物,蕴养多年,颇有灵性,让我贴身戴着,关键时刻或能护佑一二,千万不能摘下来。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玉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摩挲着上面天然形成的云纹,心思却有些飘忽。小叔当时的神情……似乎格外凝重。

      刚打了个盹,前院书店门口清脆的风铃声就响了起来。

      “然姐!你的快递!”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喊着。隔壁家打暑假工的高中生小磊,满头大汗地跑进来,递给我一个不大的、方方正正的包裹。

      “谢啦小磊!”我笑着道谢,顺手从旁边冰柜里拿了瓶冰水递给他,“辛苦跑一趟,快歇歇。”

      “嘿嘿,谢谢然姐!”小磊咧嘴一笑,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抹了把汗,“那我先走啦,还有几家要送!”

      看着他风风火火跑出去的背影,我才低头打量手里的包裹。牛皮纸包装,平平无奇。没有寄件人姓名,没有地址,只有收件栏打印着我的名字和书店地址——南华市西郊梧桐街青石巷77号乙未名书店。

      谁寄的?我最近没网购东西。

      一种莫名的、细微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蛛丝,悄然爬上心头。这种毫无来由的包裹,总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尤其是在我刚经历过一场逼真得可怕的噩梦之后。

      我拿着包裹回到后院,放在冰凉的石桌上,拿起旁边裁纸的小刀,小心地划开胶带。

      里面是一个深褐色的檀木盒子。盒子不大,入手沉甸甸的,表面雕刻着简单的云纹,散发着淡淡的、陈旧的檀木香气。

      打开盒盖的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旧香灰和某种阴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盒子中央,黄绸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尊造型奇特的香炉。炉身是古朴的青铜色,布满了繁复玄奥的缠枝莲纹。最引人注目的是炉盖——被铸造成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头颅!凤眼微睁,喙部尖利,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神韵,栩栩如生。整件器物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拙与……邪异。

      而在香炉旁边,压着一张裁剪得极不规整的黄皮纸。纸上,两个暗红色的、仿佛用鲜血写就的大字,在午后明亮的光线下,却显得格外刺眼和妖异:

      「命也。」

      那字迹扭曲,如同两条垂死挣扎的蜈蚣,散发着浓浓的不祥气息!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左眼瞳孔深处,那朵沉寂的曼珠沙华印记,仿佛被这诡异的黄纸和香炉唤醒,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针刺般的悸动。

      鬼使神差地,我忽略了那张写着“命也”的黄纸,目光被那尊凤头香炉吸引。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件被时光遗忘的古董,又像一个沉默的潘多拉魔盒。

      旁边的小盒子里,放着店家附赠的几小块沉香。沉香特有的、带着甜韵的木质香气,似乎能驱散刚才那股阴冷。

      也许……点个香,压压惊?

      这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我拿起一小块沉香,用打火机点燃。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深褐色的香块,很快,一缕纤细的青烟袅袅升起。

      我将点燃的沉香,轻轻放进了凤头香炉的炉膛里。

      青烟顺着凤喙的缝隙缓缓溢出,起初是笔直向上的。但就在青烟升腾到半人高时,异变陡生!

      那缕青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攫住,骤然凝滞!不再向上飘散,反而开始诡异地扭曲、盘旋、汇聚!

      在我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青烟竟在半空中,缓缓凝聚成一张模糊的、由烟雾构成的女人脸孔!

      那张脸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空洞的眼窝和一张咧开的嘴。烟雾形成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扯,拉扯成一个巨大而诡异的、无声的笑容!

      紧接着,一个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朽木、又像是直接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声音,毫无阻碍地、冰冷地钻进了我的脑海:

      “释然……你的眼睛……真漂亮啊……”

      轰!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头皮发麻,想也不想,猛地将檀木盒盖狠狠扣上!

      “砰!”一声闷响。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刚被太阳晒暖的衣服。

      几乎就在盒盖合拢的同一时间,左眼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灼痛!仿佛有一簇来自地狱的火焰,在瞳孔深处被点燃,疯狂地灼烧着我的神经!

      我几乎是连滚爬冲进一楼的洗手间,“啪”地打开灯,冲到镜子前,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用力扒开左眼的眼皮——

      镜子里,我的左眼瞳孔深处,那朵暗红色的曼珠沙华印记,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疯狂摇曳!血色的花瓣妖异地舒展、收缩,如同活了过来,在贪婪地呼吸!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红光!

      叮铃——!叮铃铃铃——!!

      前院书店门口那串残存的风铃,毫无征兆地、凄厉无比地疯狂炸响!那声音尖利刺耳,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清脆悦耳,充满了绝望和警告的意味!

      来了!有东西……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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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书店开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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