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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初见
晚秋,火红的枫叶伴着秋雨簌簌零落,支柔一手撑在沙发的靠垫上,一手轻抚着越发膨胀的肚子望着窗外,肚子里的小家伙非常安静,仿佛知道妈妈正在想念某人。
大约半刻钟过,窗外的雨水渐停了,依稀可以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支柔原本微微皱着的眉梢瞬间舒展开来,艰难地从沙发中站起来,还未走到门口,门已经被人打开。进来的人身材健硕,俊朗的五官,深似星海的眼眸,仍像年少时的他。
“你回……”
支柔还没说完‘你回来了’这四个字,门口的人就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鼻尖,停至她的唇上,没有深入只是浅尝辄止般地点了点。
“他还安分吗?”男人的手轻轻地覆盖在支柔挺着的肚子上,眉目低垂,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他乖得很呢。你先进来吧。”
支柔随手接过男人脱下来的外套挂在沙发上,说道:“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宁决的婚礼不是明天才开始吗?”
男人松了松领带,不答反问:“张妈给我打电话,说是你放她几天假?”
“哦,我前几天听张妈跟她女儿通话,说是带男朋友回国见见她老人家。”
“所以?”男人语气虽然不重,仍然带着不悦的情绪:“非要挑我不在家的时候放假?”
“这不是赶巧嘛。”支柔瘪着嘴,像是一个委屈的小孩似得说道。
男人搂着支柔慢步走到厨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肚子饿了没,我给你做点吃的。”
语毕,男人熟稔地挽起袖口。
“面,行吗?”
“好啊。”
男人煮面的空档,支柔百无聊赖的按着遥控器切台,时不时的转过头偷瞄着厨房里的男人。
“宁决,让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正在细心切葱的男人转头说道:“在西装的内兜里,你翻翻。”
支柔闻言,从男人的西装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三个大人,宁决穿着精致的婚纱站在中间,两只手分别挽着两个男人,笑容灿烂张扬,仿佛炫耀一般还比划着剪刀手。宁决身旁的两个男人皆是高挑挺拔、面容万里挑一。只不过其中一个男人眉头微蹙,好像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支柔摩挲着照片,指尖划过其中一个男人的脸,陷入的沉思。
……
支柔想起第一次见到吴世纪的时候,应该是初一升初二的那个暑假。那年的夏天格外的炎热,气象局频频发布高温预警。
就是在这样骄阳似火的夏日,支柔的舅舅带着一个瘦瘦弱弱的男孩来到她家。
支柔见过自己这位舅舅的次数屈指可数,只知道他是妈妈唯一的弟弟,从小叛逆,大学肄业去给别人的艺术馆当帮工,当时可没把家里的两位老人给气坏。幸运的是后来舅舅凭着自己的本事在摄影圈混得小有名气。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变卖了家产带着新婚妻子前往非洲重新做起了草根摄影人。
总的来说,这位舅舅在支柔的眼中是个传奇的人物。
而被他带来的男孩,眼睛被过长的刘海遮住,只能看见半张脸,一只手被舅舅牵着,另一只手揪着自己泛黄的白色上衣,身高虽比她要高些,但是身躯孱弱,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舅舅蹲下身,揉着支柔的小脑袋说道:“他叫吴世纪,是你的表哥。支柔,你们能好好相处吗?”
支柔不是怕生的女孩,更何况她对这个长相俊秀的舅舅很有好感,凑近细嗅,他身上还有一种淡淡的青草香。
“嗯!”支柔重重地点头说道。
“哥哥好,我叫支柔,一支铅笔的支,温柔的柔。”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软绵绵的,像是晨间摊子上刚出炉的糯米团子。吴世纪原本低垂的头轻抬,触及到她明亮好奇的眼睛时,只是微微颔首,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倾斜。
吴清梅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弟弟,忍不住拖着吴清越开始念叨起来。一会儿摸着他的肩背说瘦了,一会问他在异国生活如何。
“他们大人要叙旧可没意思了,我带哥哥别个地方玩吧。”支柔神秘兮兮地凑到吴世纪的耳边小声道:“我的秘密基地。”
女孩的气息喷在吴世纪的耳畔,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就在他还未从陌生与疏离感中缓过神,就被牵起了手跟在支柔的身后跑起来。
彼时的夏天,阳光刺眼,蝉鸣不断,微风穿过支柔的两束小马尾,轻舞地发梢拂过吴世纪的脸庞。此刻掌心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一切都是很陌生却又很温暖的感觉。
他们在一块小沙地停留。
“你看!”支柔得意洋洋地指着地面,满脸骄傲:“漂亮吧。”
那是一小块圆形沙盘,沙盘上摆满了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子,阳光透过玻璃珠子还会折射出炫彩的光芒。支柔蹲下来随手把几颗玻璃珠子摆弄成一个烟壶状说道:“哝,这个是北斗七星。”然后手伸到另一边继续摆弄。
吴世纪没有回应她。只是默默地在她的不远处蹲下,双手环抱着膝盖,苍白纤细的手指摩挲着膝盖上劣质的裤料。
“这是天马座。然后,还有还有这个,仙后座。”支柔信手拈来地摆弄着手中的玻璃珠子变化了好几个造型,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双眼睛透过厚重的刘海,悄悄地盯着她鼻尖挂着的汗珠。
支柔笑嘻嘻往他的方向挪近,这样她的脚刚好可以踩到他的影子,索性摊手坐在地上,举起一只手掌遮着阳光抬头问道:“你喜欢星星吗?”
“爸爸说,天上的星星都是太阳,只不过离我们太遥远了,所以才不会像太阳一样那么大。”支柔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不过,我觉得他在骗我的,星星和太阳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太阳又热又刺眼,星星就要可爱多了。”
“哎,你说星星到底长什么样子,应该很美的吧,哥哥你说对吧?”支柔猝不及防地转头,说着话的小嘴距离吴世纪的脸颊很近很近,他来不及躲闪,少女独有的甜甜的味道已经扑向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
这是今天第二次了,他,呆滞了。
支柔没在意的耸耸肩,继续捣鼓着沙盘上的玻璃珠,嘴里念念有词:“我好喜欢它们,如果有人能为我摘颗星星,我以后就嫁给他呢。”
……
两天后,支柔才知道,原来舅舅的归国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三年前吴清越和妻子前往坦桑尼亚做无偿的志愿者,就在几个月前,吴清越收到另外一个志愿组织的邀请,前往南部进行采风,大约半个月的行程。吴清越在妻子的鼓励下犹豫再三接下了邀请。行程结束回到家才知道妻子意外感染了疟疾,当地医疗救治不够及时,不仅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在后期服用消炎药时又引发了过敏,就这样病故了,那时她腹中的孩子刚满三个月。
丧妻丧子的双重打击对吴清越是致命的,他懊恼自己的疏忽与选择,当下就砸掉了十几万的照相机,看着满地支离破碎的残骸,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所以吴世纪,并非吴清越亲生,而是他回国时在孤儿院领养的孩子。恰巧这一年轮属世纪年,于是便给他取名世纪,跟着他姓吴。
葬礼的当天,天空很应景的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虽然略微浇熄酷暑的闷热,却带不走一袭黑衣的悲痛,支柔没有哭,只是乖乖地站在妈妈的身旁,那时候她只知道所有人都很悲伤,她的妈妈也不例外,一手撑着伞一手捂着嘴呜咽。
支柔顺着所有人的视线往前看,舅舅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黑色领带,胸前佩戴着白色的玫瑰花,他领着吴世纪站在墓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肩膀微微颤抖。
祭拜的时候,支柔偷偷地见过墓碑上的照片,真是一个非常标致的女人,照片中女人嘴角轻抿,脸颊印出两个深邃的酒窝,照片下面刻着吴清越之妻——苏留。
葬礼在悲痛中告一段落,吴清越和吴世纪的去留成为了支柔家中热议话题。支柔的母亲吴清梅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定居在A市,相互还能做个照应。
吴清越婉然拒绝:“姐,我还是想去L省。照顾苏留的奶奶。”
苏留的身世也颇为坎坷,六岁的时候被家里人遗弃在破败的旧巷子口,后来遇见拾破烂的老太太,便被带回了家。老太太心好人也勤快,终是在一间不足15平的旧房子中将苏留抚养成人。
“哎,你这个傻孩子。”
“对不起姐姐,总是给你惹麻烦。”
“你说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带着一个孩子,你叫我怎么放心让你去L省,都跨了大半个中国了,想见一面都不容易。”
“……”
“你还年轻,以后的事情还是想开点……”吴清梅本来是想劝劝自己的弟弟,见吴清越一副坚决的样子,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妥协道:“罢了罢了。我也说不动你,你从小就是如此,哪里听得进劝。但是你始终要记着,我是你姐姐,现在是这世上你最亲的人,你若要是有困难定要同我说,别总是一个人把事往心里藏。要是咱爸妈在天上有眼,一定要苛责我的。”
“姐……”
“你也别多说,你要走我也拦不着,这个暑假,你们先留在这。反正你姐夫整天瞎忙这他的项目,倒也没我什么事,多的时间跟你打发。”吴清梅瞥了吴世纪一眼,心疼道:“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改天我带他去理个头发买身衣服。你说说,你们两个男人能干点什么,饭也不会做,碗不会洗……”
吴清梅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只留下两个大男人和小男人互相对视,吴世纪的眼里看不出可否,吴清越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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