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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I Die
人在那一瞬间真的可以回想起很多事情。
比如那时火车在下个瞬间就会将他碾成两半,丁马克想起了,他为数不多一件未曾与诺威说到的事。
——我的挚友你知道吗,我很怀念我们两个人一起在那片森林铁轨旁看火车的日子。
但,究竟是怀念那段时光,还是怀念时光里的你,我记不太清了。或许两者兼有吧,又或许它们本来就是包含关系。
那时候丁马克还是个小孩,诺威也还是个小孩。他们站在铁轨旁那间木屋外,火车经过的时候,丁马克会一边捂住耳朵一边兴奋地尖叫;诺威则斜眼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两个大字:幼稚。
其实那段铁轨早就废弃了,与铁轨一起消失的还有你。我的诺威,诺子,挚友,兄弟……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第一次这样问他,好像是一个雨天。丁马克在和诺威从森林当中穿过去的时候,感觉世界很快就会在眼前生生破碎。
森林的对面是群山,那里大雾弥漫。像遥远东方的水墨画一样,在山尖上晕染开,盖住它的头顶。丁马克从来没有去过那些群山,森林里的孩子都没去过。像他们这样来到铁轨旁,已经是孩子们能到达的最远方了。
当然,除了贝瓦尔德。可能还要除了提诺。贝瓦尔德曾经仗着家里大人不管,用一个周末带着提诺私奔(孩子们这样形容它)到了某座山上又安全返回。从此他们的事迹在森林中广为流传。
当然,没有人敢直视着贝瓦尔德那常年黑着的脸问他“能讲讲你们那次爬山的经历吗?”,于是提诺成了所有细节的来源。
那个雨天,丁马克将他听到的所有都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诺威——说是“原封不动”或许有些不贴切,毕竟即使是在背课文的时候,丁马克也忍不住要带几个自己的语气词。
他的结论是:“诺子,哪天我们也去爬山吧!”他指的是另外一座山,比贝瓦尔德和提诺爬过的更危险。他总喜欢在除了学习以外的每一个场合,有意无意地与贝瓦尔德较劲。
“是你,不是‘我们’。这种事情不要扯上我。”诺威答道,神情依旧是那样淡漠,眼中的光似乎从未亮起。
雨仍未停歇。诺威站在木屋里,而丁马克撑伞站在外面,倚着一扇破旧漏风的窗户对诺威说那些话。雨滴一颗接一颗从短小的屋檐滑落,掉在伞面上,或许这样的天气更适合怀念。
他能感受到诺威对这种无厘头行为的嫌弃已经溢于言表了,说实话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永远喜欢屋子外面胜过里面。
“之前就有人因为爬那座山死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诺威的嗓音和雨滴拍打伞面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着有些失真,“我还不想死。”
“那如果死掉的是我,你会难过吗?”丁马克突然蹦出这个念头,穿越一切障碍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到那时候,你……会为我哭吗?”
“不会,你太烦人了。”
丁马克不知道这句“你太烦人了”到底是在阐述理由还是单纯作为一个诺威和他对话时的口头禅,他比较希望是后者。很简单啊,谁无端听到这样的问题都会以为只是随口一问的玩笑话。
你瞧,我真是个乌鸦嘴。现在我果真快要死了。
那么……你会知道吗?如果你知道了,你会不会难过?你会不会为我哭?你会不会在许多年后的某个时刻突然又想起我?
念想一波接一波涌来,丁马克不禁怀疑换作其他人脑容量应该直接爆炸。又或许只是他太独特,话唠属性到了这时还要发挥一下作用。
——那个带着水手帽的男孩,安全了吧?
——诺威,你现在在哪里呢?
你对你现在身边的人们说起过我吗?你给了我一个怎样的名分,是朋友,或者只是“许久不见的老同学”?
还有,其实我很好奇你未来的恋人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啊……
思绪突然间被粗暴地打断,迟来的疼痛毫不留情于脑海中被引爆。腰部往下,已像是全然不复存在似的,但痛觉仍在毫秒之内轻易腐蚀掉了每一根神经。
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惟残留一缕风挟裹着浓稠的血腥撞入鼻腔。
他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拼命让那句被抽离的话重新回到脑海中。假使这也可以留下,那么将会是:
诺威,我喜欢你,直到现在依旧喜欢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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