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流年倾韶华

　　十六岁寄语：成长的路有多长？懵懵懂懂，不知道起点，也望不见尽头，所有的未知都期待勇敢地走一走。惟愿百转千回，回首初心不变。
　　小镇。
　　一场雨后，天格外的蓝，抬头仿佛看见离家不远处的海，空气中却是满满的新鲜。
　　7月夏日的清晨，阳光并不急切热烈，在这场短暂的阵雨过后，还送来了一袭清凉，伴着微风拂过面颊，撩起眉间刘海的几缕头发，神清气爽。
　　我是林缱，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姓得这么简单，名字却如此复杂，像极了我的性格，简单固执却又心绪迷茫。这一天并非多么特殊，我也没想赋予它太多的意义，这只是我平凡生活里普通的一天，仅仅是我告别三年无趣初中生活的一个印记，我想，仅此而已。
　　小镇很小很小，主街上商户南北排列不过三四百米，青镇初中算是地处镇中心，很具标志性，毕竟镇上最高的楼层连顶层小阁楼也就三层半，学校每栋楼都是四层，不需挑战校规偷偷爬上楼顶，在三四楼的阳台稍一抬眼，小镇中心风光尽收眼底。当然，这小镇并无任何风光可言，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发现小镇的任何变化，它仿佛沉默的雕像，不古老却慢慢蒙上了岁月的颜色，再也不见往日的蓬勃闪耀。
　　而这天的小镇莫名的十分热闹，到处是嬉闹欢呼声，我懒散的趴在四楼教室的阳台上，远远望着人潮涌动的小镇主街，任身边同学追逐笑闹，渐渐地竟被阳光摩挲得昏昏欲睡。
　　“喂，木木，昨天晚上做贼去了？”身后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顺势在我后脑勺拍了两下。我已经慵懒得连眼皮都不愿抬一下，很自然的将右手勾住身边结实小个子的脖子：“翻你家的墙也不知道，睡得够死你。”身边顿时响起爽朗的笑，年轻又张狂，我撇撇嘴角，转过头看他黑框眼镜里弯成月牙的双眼，突然涌出一股酸味的心潮，呛得鼻头隐隐发酸。
　　王唯，不是诗人。
　　我们认识两年，不长，但对初中生涯而言，足够称得上老友。是的，或许他是我初中，甚至这十多年来唯一的朋友，呵，他真是取了个好名字。
　　临近中午的阳光有点晃眼，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摇头晃脑跟我借书的他，紧锁眉头一脸不屑不愿借书的我，两张熟悉桀骜的脸孔相对而视，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却又感觉微薄透明得好像轻呵一口气便会破碎不见。我不敢呼吸。半个月前高中录取通知出来，我就知道他会去西边小镇四中就读的消息，而我去了另一个小镇的六中，这张熟悉的脸或许从今往后会愈来愈远直至陌生。相信我，即便当时我不懂离愁，但是再次回归真切孤独的感受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它就好像在睡梦中突然感受到下坠的那种压迫感，越想醒过来越喘不过气。我使劲晃了晃埋在臂弯里的脑袋，深吸一口气。
　　“怎么，还没睡醒？”
　　“瞎说，只是，毕业好无聊，不过，总比这三年好。你说，他们在开心什么？”
　　“废话，你毕业了不开心？马上就要上高中了哇，新鲜生活。”
　　“是吗？在我看来只是离家稍微又远了点，自由了点而已。”
　　“我就觉得你有时候特无聊，整天舞文弄墨写些小日记，搞得多愁善感的。”
　　无言以对。
　　我咬了咬下唇，望着不远处的主街，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周围的喧闹愈加刺耳，这个地方一瞬间特别陌生。过去的三年，我无数次趴在这里望着主街稀疏的人流发呆，小镇一成不变的沉闷氛围挤压着我的生活，乏力又无奈，我甚至想逃离。而今天，突然这周遭就充满了活力，就连平时这有一点喧闹都让人倍感苦闷的校园，突然就开放了起来，放眼全是雀跃的身影。我想起了清晨的那场雨，雨后的第一缕阳光，有着仿佛很强大的穿透力，驱散所有的阴暗潮湿。
　　我沉默小会儿，抬起头，夏日晴空的云美不可言，随风舒放，自由自在。
　　“去操场走走吧，等会儿拿了毕业证出去一起吃个午饭。”我拍了拍发呆的他。“走吧。”一笑，双眼又成月牙。
　　操场上散步的人很多，应该都是平时关系好的同学，也有一些情窦初开的男女同学在角落里偷诉衷肠，走过时隐隐感觉他们羞怯心虚的目光闪烁着投了过来。足球场的草地绿得像一汪清水，散发着沁人的清香，这是这片校园里我最喜欢的一方小世界。三年来不知多少个傍晚，在吃完晚饭后我会来这里走一走，偶尔在软毯一般的绿茵上躺上一会儿，看夕阳与红云缠绵，闭上眼静等黑夜降临，享受这难得一会儿的宁静与安闲。
　　我跟王唯聊着过去的事情，也打算着以后的路，商量着有时间回小镇就出来聚聚，互相讲讲高中生活的事，像以往一样彼此分享快乐分担忧愁。天空敞亮的，我却茫然得看不见前方，但矛盾的是，越未知我却越期待，一股奇怪的兴奋正在一点点渗透出来。
　　“木木，你要出事了。”
　　王唯突然拍了一下走神的我的脖子，我的双眼立刻恢复了正常视野，我看到一个人正快步向我走来，我认识。所以，我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步步逼近。我苦笑一声：“阿唯，等会儿在校门口等我。”王唯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肩，什么话也没说，带着一股坏笑转身离开了。
　　“林缱！”
　　这尖锐又响亮的女声，呵，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看着面前双手环抱，抬头瞪着我的女生，细眉间一股俏皮与飒爽让我有些慌乱。我暗暗抚平呼吸，十分勉强挤出一丝平静的微笑：“周灵，好巧。”
　　周灵。我的女朋友？不，已经分手了。初恋？不对，喜欢是什么？我好像真的没有喜欢过她。前女友？目前的情况，勉强是吧，毕竟她确实跟我在一起两年，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两年。天，我头脑突然好乱。当初为什么会在一起？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忆的画面像万花筒一般闪烁，却呈现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场景。我低头，看着眼前的她撅着小嘴，那任性的模样猛地撞在心头，我恍然大悟。她确实吸引过我，我也确实着迷过，但是，对不起。
　　“对不起。”
　　我好恨自己。想想就好了，干嘛就说出来，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然而晚了。
　　“你什么意思？你让王唯带给我的字条什么意思？！”
　　“你在一中，我在六中，距离太远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我……信上不是都……”
　　“你要甩我是不是？”
　　是她的风格，任性又直接，我喜欢这样的性格，但是真的对她没有感觉，两年来我们在一起只是简单的交流看书，听歌，写文章，没有讨论过一点关于感情的话题，在我最近仔细想来，这不是喜欢，只是关系比一般同学好而已，我不懂喜欢是什么，我确信她也不了解。我写那封“分手信”时我相信她应该会冷静下来理解我的，看来我错了。我轻叹一声。
　　“周灵，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虽然你很吸引我，但是我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清楚，我不能确定，我想找到答案，不想耽误你，到了一中，好好学习，你很优秀。”
　　“哼哼。”让人很不舒服的冷笑，我有点待不住了，气氛尴尬得好像周围的目光都像是锋利的匕首，寒光闪闪，随时都有可能一股脑儿向我投来，虽然我知道来来往往的人或许没一个关注到我这边的情况，但这种感觉，就是存在。
　　“这就是你的借口吗？”
　　我沉默。
　　“林缱，我尊重你的意愿。但是，你记住了，你是我的初恋，你也伤害了我！”
　　没有等我的任何反应，她转身就走，背影绰绰，马尾辫放肆摇摆，倔强又孤傲。我有点傻傻的站在原地，第一次有了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比上学迟到罚站在校门口的感觉要难受十倍百倍。脑海里一片空白，眼神空洞，整个人仿佛与周围一切完全隔开，连阳光也穿透不进来。
　　直到广播里提醒拿毕业证的声音弥漫在整个校园，我才慢慢缓过神来。显然，这一天并不无趣，但却有些无奈。
　　镇上新开的这家烧鸡公，店里人很少，几乎没有。第一次自己在外面下馆子，更是第一次吃烧鸡公。但是，不得不说，小镇是在发展的，两年前的记忆里，镇上除了早餐馆，没有任何一家提供正餐的饭店，而现在都有了这么一家可以说没多少人知道的烧鸡公，在我看来，已经可以说很前卫了。我有点期待，毕竟是毕业爸妈给了一些钱，我才跟王唯凑起来想尝一回新鲜。
　　“你说烧鸡公是什么啊？你吃过吗？”
　　“没有。”王唯回答很干脆，“但肯定是鸡肉，你看刚才老板抓了只公鸡吗？”
　　“我眼瞎啊？我还不知道是鸡肉，就是这个名字挺有意思，不知道是个什么做法。”
　　“烧呗。”王唯轻蔑的说到，随后露出一脸坏笑。我的心立刻咯噔一下，没等他开口就抢先说到：“不要问，没什么好说的，该怎么样怎么样。”
　　“拉倒吧，谁问你那些破事。”他一脸的不屑，“我是想说，要不要尝试一点更新鲜的？”
　　“啥？”好奇心害死猫。
　　“喝点啤酒试试看？”
　　没喝过酒，电视里经常看，也见老爸喝过，冒着气泡的啤酒，咕咚咕咚灌下去，不知道喝的人感觉怎么样，但是，我在旁边看着却体会到那种爽劲儿。
　　“嗯？那就试试看吧，还没喝过呢。”我也是喜欢尝鲜的那类人，更是好奇的那类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真是有些不假思索。
　　“哈哈，我也没喝过，今天喝一次看看。”王唯得到我的肯定回复，高兴得连连拍我的肩膀，转头就喊老板拿了四瓶啤酒。
　　一锅烧鸡公上桌的时候，浓浓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小店，王唯和我竟都有些激动。我们盯着锅里的烧鸡公看了半天居然没一个人动筷子。最后，王唯“砰”的一声打开啤酒，给俩人都满上，我们才开始吃了开来。
　　啤酒。十六岁的这一年，第一次沾酒，第一口喝进去的时候，感觉有点呛口，转瞬即逝的感觉，接下来就是带着气泡的液体滑进喉咙的刺激感觉，那种感觉清爽又有些劲爆，我当时突然有了一种超脱自我的感觉。
　　我放开了。
　　几杯酒下肚，烧鸡公也吃得开怀了，王唯突然红着脸，吞吞吐吐问起我来：“你想去哪儿上大学？”酒有时候确实有它的作用，如果在平时，我肯定会说这才什么时候，就想这些，先过好高中三年再说吧。然而，它助我放开，点燃了我内心深处，我看着王唯期盼回答的眼神，猛的灌了一口酒，擦了擦嘴角，“阿唯，认真跟你说吧，在小学的时候，我很羡慕邻家一位大哥哥，他是吉林大学的，不过他的理想是武汉大学，只是高考差了几分。你知道吗？那时候的我多么想知道武汉大学多么有吸引力，能吸引这么优秀的大哥哥，所以我想考武汉大学。然而，你看我现在，中考只能去六中，不知道了啊。”说这些话，我内心真的是满满的充斥着忧伤，慢慢长大，慢慢知道自己的实力，有时候，我就是有着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没有你那么远大的理想，我就想在省会南京随便一所大学就好了，不想离家太远。”他的双眼突然泛起了泪光，不知道是啤酒的刺激还是内心确实有些感慨。我想劝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兄弟，我从小到大就你这么一个真正的朋友，答应我，三年后，报考南京吧，不要离家太远，我们兄弟还要一起闯！”
　　我望了望他红了的双眼，想起了他那两只月弯弯，空虚的心蓦然就好像被填补了一些空缺，鼻子也有点酸，我强颜欢笑，又一口酒，用力点了点头。
　　一顿新鲜的饭，一次新鲜的尝试饮酒，却吃得有些沉重，有些漫长。我们吃完饭结完账，勾肩搭背走到了不远处篮球场的草坪上，望着绿油油看上去很舒适的草坪，我们不约而同撒泼似的躺倒在上面，王唯对着天空大吼，我静静地看着蓝天里缓缓飘动的云。
　　天真的很蓝。云真的很美。很自由。
　　他吼完了，静静地闭着眼，我依旧望着天空没有说话，或许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过，静一静，想什么不想什么都随它去吧，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总会走，前面是什么，走了才会知道。
　　微醺消失的时候，夕阳的红光已经铺满了西边的天空，云彩被染成了惊艳的红。说再见的时候到了，然而我们谁都没有开口，最终他上来拥抱了我一下，轻轻说了声加油。
　　看着他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身影，我默默道了声加油转过身去。
　　繁星。我喜欢夏天。喜欢夏天的阳光，喜欢夏天的云，喜欢夏天的风，喜欢躺在屋顶看夏夜满空的繁星，闭眼聆听点点光亮诉说无尽的心事。
　　老妈喊我接同学电话的时候，我没想到是她。
　　“林缱，我们保持联系好吗？”
　　“嗯，我们还是朋友。”
　　“只是朋友吗？”
　　“周灵，你要开心，要努力，再见。”
　　星夜好美。
　　明天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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