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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辛南蓉离开家的时候,只带走了从小养着的马。
一人一马自北向南,一路疾驰,十余天的功夫,就到了辛南蓉即将上任的原水城。
辛南蓉停在城门口,抬头看向城门上方的三个大字:“原水城”。
深吸一口气,辛南蓉从包裹里取出自己的上任聘书。
直到此刻,辛南蓉脑海里,依旧是祖父的声音。
是费劲心思劝说无果后,只剩下失望的话语。
“既然如此,那你去吧。”
之后,他就被贬到了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原水城。
辛南蓉握着聘书,看向周围。
此时此刻,城门口两侧是麻木的摊主,一个个身前放着木桶,时不时有鱼蹦着,溅出水来。
她们连招呼都没有,兀自补着手里的渔网。
等了一会儿,辛南蓉没有等到自己想象中的县衙的迎接。
没办法,辛南蓉只能自己走进去。
牵马进城的时候,辛南蓉被拦住,拿出路引,交了进城费,五十个铜板。
辛南蓉皱眉,他记得五六年前,朝廷就下旨取消入城费了。
这一路以来,就算有几个地方依旧在收入城费,也没见过收这么多的。
但他还是数了五十个铜板出来,交到看着就饿了很久的士兵手里。
无视士兵错愕的眼神,辛南蓉继续往城里走。
哪怕来之前,辛南蓉知道原水城是破落的,但真的直面低矮的房屋时,他还是觉得自己想得简单了。
这是原水城的主干道。
地上是泥沙,两边的屋子堪堪一人高。
如果不说,他会以为是不知道哪个地方的贫民窟。
辛南蓉对着地图,朝衙门走去。
也许是时间不凑巧,一路走着,辛南蓉甚至听不到两边屋里的动静。
偶尔有几个铺面,也不像是做生意的样子。
辛南蓉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脑中想法飞快闪过,但又没法抓住。
突然,衣角被人抓住,是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小孩。
徐以寒看这人牵着马,穿得那么好,想到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手忙脚乱地拎了一条鱼出来,抓住来人的衣角。
“大人,您买鱼吗?”
辛南蓉看了眼鱼,又看向人。
脚上的草鞋破了个洞,身上的衣服补丁叠着补丁,至于那条鱼,已经快没了生息。
徐以寒见自己拦住的人没有动静,急急地补了一句,“只要五文就够了!大人,您买了吧。”
辛南蓉说不清自己什么想法,点头,看到面前的小孩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把鱼递得更高了。
辛南蓉接过吊着鱼的草绳,把铜板放在小孩的手里。
徐以寒握紧铜板,大声说:“谢谢大人!”
说完,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喊:“章叔,章叔,我有钱了,买五斗米。”
辛南蓉思忖,时下这一代的粮价在一文一斗到三文两斗之间,这样看来这个城里的粮商还是有良心的。
辛南蓉继续前行,终于走到了衙门。
不出所料,是一座离倒塌一步之遥的院子。
没有门吏守着,辛南蓉走进院子,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答。
大堂上的案桌积了一层灰,也不知道上一任县令多久没来这里了。
辛南蓉对这里,有了新的认知。
眼下,他最重要的是把晚上睡觉的住所收拾出来。
后院倒不像是许久没人的样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过进了屋里,又是和大堂差不多的样子。
辛南蓉前前后后打扫了一通,才发现后院还有个东门。
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辛南蓉记得,穿过这堵墙,隔壁是个院子。那这县衙就不是看上去没人那么简单了。
但是现在他没法过去一探究竟。
辛南蓉叹口气,他记得沿街有卖蔬菜的,先去买了米油蔬菜再说吧!
顺便打听打听这边县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辛南蓉循着刚才遇到的小孩的方向,找到了章记粮店。
一问,大米十文一斗。
辛南蓉的微笑保持不住了,他脸上写着“冤大头”这三个字吗?
辛南蓉问:“我刚刚看有个小孩来买,不是一文一斗吗?”
守店的章叔一下子变了脸:“不想买就走!”
说完,章叔转身,回到了柜台,看样子不想再搭理辛南蓉。
辛南蓉无法,咬牙买了一斗米。
至于一开始设想的,打听衙门的事,也只能作罢。
这情形,想必是打听不出什么来的。
后面买菜,也是一样的情形。
辛南蓉回到县衙后院,一边烧水,一边叹气,怪不得这地一年能换三个县令。
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法干啊!
而且这城里的人也不知道都去哪了,进城的时候,路过下辖的村庄,也都没什么人的样子。
文书上说,这里主要靠出海捕鱼为生,但是也不至于走得这么空吧!
辛南蓉一边给自己准备午饭,一边琢磨下午做些什么。
去海边看看?可以。
快到中午的时候,外面热闹起来。
多是妇女和小孩的声音。
人声中,辛南蓉捕捉到早上那个小孩的声音,“阿妈,我今天卖出一条鱼,我们有大米吃了!”
男孩的语气里,满是喜悦。
辛南蓉微微笑了起来,拨弄自己昂贵的米饭,算了,也还不错了!
不过很快,辛南蓉彻底笑不出来了。
隔壁院子里传来更加清晰的声音。
“师爷!新来的县令真的交了五十文的进城费!”
不等被喊师爷的人什么反应,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师爷,那个傻子真的十文一斗买了大米,您果然所料不错,不过是个草包公子罢了!”
是粮店的章叔。
辛南蓉青着脸,他倒是很想把门踹了进去发作一通。
但是他也清楚,这个所谓的师爷当地头蛇当的,已经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的程度了。
他们应该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就在这座院子里。
隔壁的院子断断续续有声音传来,辛南蓉凝神听了一会儿。
什么有个小捕快前阵子出海发烧了,最近家里揭不开锅了,得送点米去了,
还有义杨村有家四个孩子的寡妇该去慰问了,
再有,城门口有两个女人因为争一个客人,打起来了,
……
辛南蓉心情复杂,安慰自己,他那几个铜板就当慰问这些可怜人了。
接着,他就听到隔壁说:“也不知道这位能待多久,得在他走之前多敲点出来。”
疑似是师爷的人说:“估计走不了了。不过人家里是京城大官!再怎么得罪人,家里总不会让他饿死。”
章叔说:“那好!我们就可着劲地诈他!榨干他!”
辛南蓉满头黑线:你们也不必这样一点都不藏还说出来。
计划有变,下午不去海边了。
先去隔壁县把生活必须品买了,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蔬菜种子鸡苗鸭苗,至少最基本的生计不能被人拿捏了。
对此,师爷早有应对之策。
辛南蓉和自己的马带着一堆东西站在城门口的时候,早上那个士兵说,除了要五十文进城费,还要收取马上物资价值的百分之四十的入城税。
这一刻,辛南蓉觉得自己在翰林院那三年,还是学得少了。
不过既然听到了隔壁院子的对话,他也不会真的继续当这个冤大头。
在纵马硬闯和给原水城的人秀一手之间,辛南蓉选择了后者。
一声“赤绒”,马匹兀自狂奔入了城门。
与此同时,辛南蓉几步加速,借着城墙上的几个凸起,已经攀上了城墙。
等两个士兵反应过来,辛南蓉已经爬下城墙,站在赤绒身边,牵住了自己的马,回头看众人。
这下,城内城外的人都围了过来。
下午城里多了点人,女人带着孩子,扒在家门口,偷偷看着辛南蓉。
城外那些摆摊卖鱼的女人,也放下手里的渔网,挤在城门内外。
辛南蓉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听到众人的议论。
“不是说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吗?怎么还会爬墙?”
“你懂什么,君子六艺,那啥这叫武功,肯定会!”
“那你说他要是知道我们坑他,会不会打我们啊?”
“说不好!明天让他们别出海了,一堆大男人在,不怕他!”
……
辛南蓉听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不过很快,辛南蓉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种事上得意。
敛起笑意,辛南蓉朝县衙走去。
但没走几步,就有人冲出来,拉住自己的衣角。
又是早上那个小孩,手里依旧是一条奄奄一息的鱼。
小孩的神色看起来比早上紧张很多,对上辛南蓉的视线,徐以寒咽了咽口水,说:“大人,您还买鱼吗,只要五文钱。这么大的鱼。”
徐以寒说了很多,辛南蓉没有点头,朝男孩跑来的方向看去。
门框边,挤了四个女孩,都紧张地盯着这里。
徐以寒注意到辛南蓉的视线,也看了过去,瞪了一眼,四个女孩齐刷刷地缩回屋里。
徐以寒又看向辛南蓉,紧张地说:“那三文,大人,三文也行,很好吃的,今天吃不完还能养在水里,明天吃。”
辛南蓉回忆那四个比徐以寒更小的女孩,心中叹气,摸了三个铜板出来。
徐以寒接到铜板,不住地弯腰感谢。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说完,飞快地跑了家里。
徐以寒的动作似乎打开什么大门,一瞬间,或是被母亲推着,或是自己想要,一大群小孩围了过来,七嘴八舌。
“大人,您要螃蟹吗?两文三只!”
“大人,这是海瓜子,可好吃了!这一罐一文就够了!”
“大人大人,蛤蜊,我娘早上刚挖的,这一篮子加起来只要五文就够了!”
……
不外乎是各种海货,辛南蓉盯着这些廉价又算得上新鲜的海鲜,再看向一个个看着就营养不良的孩子,脸上冰冷,说道:“排队。”
小孩们很懂事,很快排成一队。
纵然有几个想争个前后的,看眼辛南蓉,又都老实了。
辛南蓉牵着赤绒,就站在大街上,小孩子卖什么,他就收什么。
一文两文五文的,加起来也多了,到人群散去,辛南蓉一共花出去一百多个铜板。
什么螃蟹啊鲳鱼啊,海瓜子啊八爪鱼啊,辛南蓉收了满满两大袋,别说今天,给他半个月都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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