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黑客

　　崇华市是不夜城。

　　生活在崇华市的老一辈都知道，自从进入二十一世纪，互联网进入国内后，原本以金融产业为支柱的崇华市，在短短几年内互联网行业异军突起。没过几年，崇华市就成了全国互联网中心。

　　凡是互联网行业的从业者，无论是海归或者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亦或者是有些囊中羞涩的创业者，都选择了把未来安排在这个城市中。规划生活，然后耗尽所有青春来考虑如何在这个互联网城市中生存下来。

　　秦沐瑄被电话铃炸醒的时候，正在做一个美好的梦，梦里的秦沐瑄左手撑着下巴，右手用拿着鼠标，光标不断在读一段晦涩难懂的代码，划来划去。已经看了很久了，也没读懂这个漏洞到底要如何利用和复现，正准备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烟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响铃
　　——“We are runnin\' so fast and we never look back.And whatever I lack, you make up……”

　　秦沐瑄想伸手直接砸了把她从代码中强行拉出来的新买的手机。秦沐瑄闭着眼，全凭睡前记忆，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还在唱歌的手机。

　　稍微欠起沉重的脑袋，揭开了眼罩，举起手机眯着眼睛，看到来电屏幕上显示着
　　——float

　　“啊，还要不要人活了，”秦沐瑄从嗓子里发出了低沉无奈地的气音，“喂，怎么了？”

　　“你还没看公司群吗？群里都炸了，凌晨1点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病毒，美国洛杉矶大部分内网都沦陷了，又是内网病毒。赶紧来吧，你们组都到公司了，就差你了。”李泽川站在公司3层“漏洞应急中心”看着屏幕上的漏洞实时攻击检测系统。

　　从世界地图上清晰可见，起源于美国洛杉矶的呈发散状态状的攻击箭头正在向北美的各个国家扩散着，并飞快地向周围的洲辐射着。就在李泽川打电话的时间，站在屏幕前的一个正在看手机同事突然惊呼：“天，国内也有地区被病毒入侵了，这么快！”

　　“现在有消息说病毒是从哪里来的吗？这些黑客还要不要人睡觉了啊？”秦沐瑄扯掉了头上的眼罩，努力地翻身坐了起来，咬牙切齿，“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才凌晨一点啊，你都睡了？你怎么睡这么早啊？”李泽川不可思议地问着，在他的记忆里，秦沐瑄一直都是熬夜熬到凌晨四点，研究漏洞更新博客，每次翻看秦沐瑄的博客，都是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发出来的。

　　“今天租我房子的女孩退租，我回来得早，交流得太累了就直接睡了。”秦沐瑄掀开薄薄的夏凉被，打开了卧室的灯，趿拉着拖鞋慢慢地向客厅挪动。

　　“你来吧，我就先不跟你说了，你们老大都已经开工了，系统安全这一块你最熟悉，你早点来吧。我们这些研究web的只能看看热闹了。”李泽川看着已经忙起来的同事，催促着秦沐瑄。

　　“李泽川，你不用睡觉的吗？这个漏洞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啊。”秦沐瑄打开了客厅的灯，又走进了厨房，倒了杯热水，打了个哈欠。

　　“看热闹啊，我挂了，拜拜，在公司等你。”李泽川没有继续听秦沐瑄说话的心思，比起现在，更重要的是尽量帮着周围同事忙着联系国外受害公司，下载和研究漏洞。

　　秦沐瑄听到了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忙音，悻悻地叹了口气，打开了微信就看见群里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个病毒，组长在半小时前就发了通知，要求所有成员在凌晨两点之前全部到公司，目前只有自己还没来了。

　　群里有无数条艾特自己的信息，后面都跟着半调侃的语气
　　——sakura你再不来我们就要完了，这个搞不定啊。
　　——师傅啊，你什么时候来啊？
　　——瑄姐你在哪里啊？

　　秦沐瑄简单的刷了一下所有消息，大致的了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后，在群里回了一句
　　——收到，一会到。

　　摁灭了手机，喝了一小口杯温热的水，又拉开头上的柜橱，拿出了“117”咖啡，挖了一整勺，倒入咖啡杯中。

　　倒上热水，搅拌均匀，咖啡散发出的炭烧香气，让原本还有些头晕目眩的秦沐瑄稍微缓过劲来。侧过头看了看窗外，正对着窗户的是南湖公园里的人工湖，去年修了一座拱桥，每天傍晚后，缠绕在拱桥上的彩色灯光映得湖面散发出不同的颜色。

　　湖面绚烂夺目的好似荧光调色盘。

　　再向远处望去，就是宽阔的马路，上面还有疾驰着的车辆，打着灯光在黑夜里穿梭着。

　　“不夜城嘛。”秦沐瑄苦笑着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准备洗漱出发了。

　　秦沐瑄从小就在崇华市长大，是土生土长的崇华土著人。上面有一个哥哥，叫秦沐祁。与秦沐瑄完全不同的是，秦沐祁的专业是金融学，博士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现在在美国工作，说是打算在年内回国。

　　而秦沐瑄就没有秦沐祁那么耀眼夺目的学历光环，从国内某985的研究生院毕业之后，就在崇华的一家互联网安全公司——WinR公司就职了。不过WinR是目前国内最好的信息安全公司，在计算机信息安全行业是垄断的巨头。

　　比起其他同行业公司，WinR对学历的要求也并不苛刻，虽然不能说是来者不拒，但只要技术过关，公司也不会在面试的时候为难应聘者。但WinR对员工的计算机技术要求相当之高，即使海归研究生或者是博士生，也都是一视同仁。

　　唯一宗旨就是技术至上。

　　秦沐瑄出了电梯，走进车库，开着奔驰AMG CLA 45飞速的赶往WinR公司。等到了公司三楼进入办公室后，发现同事们已经开始研究这个漏洞了，见到秦沐瑄后，立刻走了过来。

　　“你可算来了。”先走过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身上还有没有完全散去的烟味的男生，笑着看着秦沐瑄，“师傅，你看看吧，我们是搞不定了。老大说了，先研究是怎么回事，补丁不急着做，现在是凌晨，只要在天亮之前研究出漏洞利用方式就行。我U盘里把文件下载好了，你直接用虚拟机打开就可以，不过还是小心一点。蠕虫病毒太强了。”

　　“川神说他给你打电话，我就没给师傅打电话了。”男生笑着挠了挠头，递过了U盘，U盘上贴着他的名字，“王子霖”。

　　“小王，你来一下，帮我看看这个。”王子霖身后传来了别的同事的声音。

　　秦沐瑄向他点了点头，示意着让他过去了。

　　等秦沐瑄把漏洞研究的差不多，已经是早上8点多了，晨间新闻里已经开始报道发生在几小时前的大规模“勒索病毒”事件，秦沐瑄虽然在咖啡的作用下神志是清醒的，但是头痛欲裂，身边夜晚陪着自己看漏洞的同事，也都差不多睡着了。

　　趴在电脑前，把头埋进了臂弯里，或者是直接向后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睡着了。

　　秦沐瑄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日历，“8:23”，今天是周日，昨天是周末的第一天，原本想早早休息，没想到的确是早早休息了，结果也早早被叫醒了。

　　小组领导期间来过办公室一次，看见手下的组员都累得眼睛睁不开，6点多在微信群里发了消息
　　——如果困的话可以回去休息了，忙了一夜，加班辛苦了。

　　“这根本不是加班，这是玩命。”秦沐瑄看着群里的消息，苦笑着自言自语。

　　微信消息又跳动起来，依然是李泽川，“一起去吃早饭吗？公司旁边那家包子店见。”

　　秦沐瑄原本想拒绝，刚敲出一行“我不去了，我要睡觉。”结果肚子不争气地就叫了起来，索性删除，重新编辑了消息
　　——好，一会见。

　　太阳穴的刺痛感让秦沐瑄还有些不适应，双手撑着桌面，勉强站了起来，熬夜看了一晚上代码，整个人现在都是飘着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秦沐瑄背起小包，缓缓地走出了办公室。

　　轻轻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一个同事都没醒。

　　“辛苦了啊，听说你们组熬了一宿？”李泽川笑嘻嘻地看着秦沐瑄。

　　李泽川和秦沐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从小就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虽然研究生不在一个学校，但也都是在崇华市。这么多年，基本没有分开过，甚至比起秦沐祁，李泽川更像是秦沐瑄的哥哥。

　　“你一早就吃这么油腻的锅贴吗？”秦沐瑄看着李泽川盘里的炕的焦黄滴油的牛肉锅贴，蹙了蹙眉，“你都不怕消化不良吗？”

　　“你已经是第三次这么问我了，”李泽川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盘子里只摆了一个鸡蛋的秦沐瑄，“我还想问你，你都不饿的吗？”

　　“豆浆鸡蛋，不饿。”秦沐瑄说着拿起鸡蛋，轻轻地敲开了。

　　低头剥鸡蛋的功夫，秦沐瑄又打了一个哈欠，实在是太累了，已经累得眼皮都要努力才能睁开。李泽川还在对面有说有笑，秦沐瑄原本就是话比较少的人，对李泽川抛来的一些问题，甚至懒得用鼻音去回答。

　　“对了，今早阿姨打电话问我，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了。”李泽川把最后一个锅贴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什么？”秦沐瑄差点被鸡蛋黄噎住了，连忙喝了一大口豆浆，才稍微缓过来。

　　“阿姨说，你喜欢女人她和叔叔也算是接受了，但是你都三十二岁了，还没有个朋友，这样可不行。”李泽川笑得贼兮兮的看着秦沐瑄，“阿姨还让我帮你留意着呢。”

　　“滚开。”秦沐瑄一边把盘里的鸡蛋壳倒进垃圾桶，一边头也没抬冷冷地回应着。

　　“你是嫌弃我眼光不好？”李泽川搅拌着面前的豆腐脑，尝了一口“今天这个不怎么甜啊，糖放少了吧？”

　　“你自己都没有对象，别管我了。”秦沐瑄把盘子摆在了一遍，左手拿着杯子，含着吸管喝着杯里温热的豆浆。李泽川瞥一眼就看见了秦沐瑄左手中指的卡利亚“love”系列的戒指。

　　“这个戒指你带好几年了吧，还不去掉吗？”李泽川头也没抬的问着，“还没放下？”

　　“过去了。”秦沐瑄也没抬头，看着杯子里不断减少的豆浆，回了一句。

　　“所以你是还没放下？”李泽川对今天的豆腐脑实在不满意，一点甜味都没有。

　　“我说，过去了。”秦沐瑄吸完了杯子余下的豆浆，“你也不要再问了，真的很烦。”

　　李泽川抬起头，刚准备说话，视线却落在了秦沐瑄身后不远处，一个看向这张桌子的女孩子身上。

　　“我长得帅吗？”李泽川突然温柔地笑着问。

　　“你需要我现在把刚吃下去的鸡蛋吐出来吗？”秦沐瑄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三十二年如一日自恋的男人。打着蓝色条纹领带，穿着定制的高级西服，头发梳的锃亮。只要不张嘴说话，确实能迷倒不少小姑娘。

　　“有个小姑娘在看我，目测是二十岁左右的大学生，她走过来了，你不要说话，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李泽川稍微坐正，抽出一边的纸巾，对折后擦了擦嘴。

　　一直看向这边的女孩，慢慢的走了过来，却很小心翼翼，像是一直怕生的小猫咪，稍微靠近一些，又有些犹豫。

　　李泽川依然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实话，我要是那个女孩，我能被你吓跑。”秦沐瑄看着李泽川刻意保持着笑脸，忍住了拿起纸巾拍在他脸上的冲动，“我不陪你玩了，我真的要回去睡觉了，头疼得撑不住了，我可能还要……”

　　秦沐瑄的话突然被打断了。

　　“请问，那个，你是……秦沐瑄学姐吗？”女孩终于鼓起勇气走近了，这张她从进店之后，就再也没能移开视线的桌子，轻声又犹豫的问着。

　　李泽川呆住了，心情比吃了一碗咸豆腐脑还要复杂。

　　“你是谁？”秦沐瑄强打起精神，语气平淡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买一盒芬必得，然后回家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世界末日。

　　“那个，学姐好，我是崇华大学的大三学生，我叫尹焱。”尹焱紧张地涨红了脸，稍微弯下了身体，声音轻地不仔细听都无法抓住。

　　好巧不巧，秦沐瑄真的累得耳朵有些背气，没听清楚女孩的自我介绍，但也不想再好费力气多问一次了，可能下一秒，自己就要困得在这家包子店睡着了。

　　“早上好，学妹。祝你用餐愉快，我就先走了。”秦沐瑄正了正斜跨着的小包，站起了身，稳住了眩晕导致的有些站不稳的身体。这才发现自己比面前的女孩稍微高出了半个头，又努力挤出笑容，转身走了出去。

　　后来当秦沐瑄再次回忆起这次初遇的时候，她唯一后悔的就是早上应该买一杯咖啡，而不是豆浆。

　　豆浆真的是越喝越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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