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个太上忘情

　　这是一片没有风，没有温度，没有声音的空间。目所能及的地方，漂浮着几颗巨大球体，灰败，没有生机。身边不断有山丘般丑陋的巨石飘过，房屋大小的碎块从巨石上剥离，悬浮着不再飘动，就好像永恒定格在这一刻，时间空间都不在有意义。
　　突然，比太阳还炽烈百倍的光从身后亮起，即使背对着都可以感觉到那光芒穿透身躯，直照入骨髓。不敢回头，怕一回头便被那份炽热点燃，怕一回头便被熔岩般的气息焚烧殆尽。这片空间慢慢暗了下来，那份炽热却没有消失。不知过了多久，就感觉到身边的一切都在震动，远方的巨大球体在颤抖着，碎石如同水中的碧波一层一层荡走。那光亮照不到的最暗处，潮水般的阴影不断蔓延，如同狰狞的巨兽吞噬着天地，一步一步缓缓地逼近让，让人感到莫名的心悸，不详的气息如同重锤般一下一下锤在胸口，敲碎了还没有散去的炽热感觉，敲的人遍体生寒如坠冰窟。终于看到了，那是一头兽，一头眼见所有巨大球体全部加在一起，都不及其鳞爪之大的兽。它的身躯藏在黑暗中，不知几何，匍于其脚下的黑暗如触手如枯柴般扭曲，又如蜈蚣足般抖动。狰狞的鳞甲附在探出的一爪上，如同狮子玩球般拍开挡在身前的“皮球”。只是这“皮球”并没有漏气干瘪，而是直接爆裂。碎片在这片空间四射开来，瞳孔中的倒影皆被眼前这一幕填满，甚至连惊讶，惊恐都装不下，亦或无须惊恐，眼前这一幕，就是世间最大的惊恐。
　　此时的情景让人不知所措，霎时，全身的汗毛炸立，头皮发麻，恐惧和死亡如同两条毒蛇在身上嘶嘶盘绕，身体失去了支配权。只见那兽的眼透过无尽蔓延的球体碎片看了过来。那是怎样的一双眼，是贪婪、恶毒、暴虐，不，这些都不及那双眼的万分之一，那是最最原始的恶，是沉溺在沼泽中的罪，发酵升腾，侵蚀着这世间一切美好。不过似乎有些不对，它应该是在看身后的东西，那双深渊中一切恶魔都熔铸成了名为贪婪的存在。一双巨爪带着无尽的恶意，似跨越亿万光年，又似一一步那么远，遮天蔽日。之后便是无尽的死寂，一层一层将这方天际包裹起来。
　　“啊！哈”溺水者得救般的喘息从房中响起，青年满头大汗，大口喘着粗气，终于醒了。
　　“多久没做梦了？还做的噩梦？”青年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那种感觉就是恐惧吗？那是从以前到现在，无数生死轮转间，都未曾有过地体验。
　　“以前在老宅都把做噩梦当做看恐怖电影，自从离了老宅就没怎么做过噩梦，鬼知道怎么回事，这特么比好莱坞加宝莱坞还爽。”
　　“东家，我不知道啊~”弱弱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滚！”青年脸色一暗，“是不是你丫偷偷进来让我做地噩梦！滚滚滚！”
　　“东家，讲道理，我是来叫您起床的，到点了，咱该上班了。而且我看您好像被魇住了没敢叫您。”墙角还是那个弱弱的声音，还夹着一点委屈。
　　“从来都是我魇人，谁敢魇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行了，出去把今天的要用的资料放饭桌上，我马上下楼。”
　　话音刚落，屋内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有一道黑影顺着门缝溜了出去，“好嘞~东家您等着，小的现在就去”只听门外传来这么一声答应。
　　屋内又陷入了沉寂，青年从床上爬起，如墨般的黑发瀑布似的顺着肩膀滑落，及腰及臀。青纹罗衫，名缎掩身骨。
　　“阿佳，过来给我梳头”青年冲着身后空荡喊道。
　　拔足而起，赤脚坐在了一架古色古香的梳妆镜前，镜面倒映出身后的拔步床和一些家具摆设，除此之外空无一人，只见一缕青烟从青年身后飘起，幽幽飘荡聚集，渐渐凝实成一个人形，看不太清，似是上肢的一部分，伸手从梳妆台拿起一把木梳，霎时青烟摇动，一个身着紫青靛花袄的女子出现在了镜子里。女子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却是和滴水朱砂一般，除却毫无血色的脸外，眉眼纤秀，俨然是一副大家闺秀模样，只是这大家闺秀面无表情，阴气森森，愣是把花信年华的温婉模样冲了一干二净。
　　“阿佳，我有欠你钱吗？”
　　“回东家，未曾。”
　　“那我有不给你吃食？”
　　“顿顿上等香烛。”
　　“那我可曾轻薄与你？”
　　“东家说笑了，这方圆百里哪个谁不知东家举止端庄，温润有礼。”
　　青年眉头一皱，似有万种疑惑滚滚而来“那你干嘛对着我面无表情？以上都没有过，打咱们从老宅搬出来后你就没笑过，怎么回事？”
　　阿佳抬起眉眼看着镜子中的青年，手中的动作不停
　　“不是我给东家脸色看，自从老宅出来后，我就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却又捉摸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有些烦躁，所以才心情不佳。”少女面面露凄苦，脸上的森然气氛又深了几分。
　　“恩，我差不多了解了，老宅，我们在那里加起来住了将近八十年了，现在要拆迁，给高铁腾地方，这种不可抗力我也没办法，该来的总要来，该走的总要走，这不是谁能挡住的。你还是放宽心，我们且行且看，再说总是在一个地方住多无趣啊，现在这个城市就不错，气候适宜，交通便利，又是靠近港口，出海也方便，美得很，美得很”。
　　听见青年这么说，女子的眉头舒展了几分，心有所感的点了点头。给青年绑好头带后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只留下镜子里的青年低头看着手机。青年名叫洛生神，源于“五行生旺墓绝，起十二神。”以求十二宫长生不绝。祖籍是华国极北部的一个小城镇，由于交通闭塞且地广人稀，族里虽然人丁兴旺，却也无聊的很。所以他只身南下摸爬滚打数十年攒下几分家业，从内地买了房。只是这房买的不省心，闹鬼，靠着一身手段镇压了女鬼，也就是是阿佳，从此一人一鬼相依为命，在杜江市待了近50年，之后又搬到了临海市这个海滨城市。至于为啥还是青年模样，没人知道，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打从他记事起就跟着族人们在大草原上游荡，不记年月。直到族长由骑马变成了骑摩托，族人们才在一个及其偏远小镇安顿下来，但也与外界没什么交流。不过有一点他知道，全族人都是黑户，除了走出来的他。至于他哪来的户口往后再提。而那个顺着门缝溜走的黑影，其实是个耗子精，他叫叫舒三通，舒取鼠字谐音为姓，命分五等，道有三乘，乘通相像，故名三通。不过这么说也不对，应该叫他五仙。胡黄白柳灰，他很久以前修的神道，自从碰见刚从族内出来，在黑山里打猎，顺道从一个套头神手里，把他救出来的的洛生神，说是洛生神身上有大机缘，跟着他成仙做祖指日可待，便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走，索性就让他跟着当个管家。
　　从楼上下来，洗漱完毕的洛生神，依旧是那副数十年如一日的温润模样，身着锦缎月白衫，完全看不到之前的起床气。舒三通摆着碗筷，阿佳正在从厨房往外端汤，他紧走两步，接过阿佳手里端着的锅放在饭桌上，转身走到茶几边，从茶几下捻出一根散发着沉沉香味的细香，中指食指拇指聚拢在细香前端一念，细香无火自燃，右手轻辉扇灭明火，走到靠东墙的一个神龛，将香插入香炉后又转回餐桌旁。这一套下来行云流水好似做了千百遍一样，事实上做了万遍还不止。坐定下来看着管家。
　　“三通，制香的黄梨木快用完了，你今天去再弄些来。”
　　“东家你那床不就是黄梨木的吗？不如~”
　　“恩？什么意思？你要让阿佳吃我的床？”青年瞪了三通一眼。
　　“隔壁省的齐云山上有一颗四百年的，就它了，你去给我弄来。”
　　“我的爷，那至少也得快一米五粗啦，咋弄回来呀，这不扯犊子呢吗？”
　　“除了做香那部分，其他的给你磨牙。”
　　舒三通顿时笑出了声，“好嘞，东家您就等着吧，明儿我就让它出现在咱家院子里。”他的脸都笑成一团了，本来没多大的眼睛成了一条缝，整张脸就好像揉成了一团的纸慢慢舒展开，又被搓成一团。别提都惊悚了。青年好像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谢东家，我真是，真是......”阿佳不复之前惨白的面色，面带红润的说道。
　　“哎，自家人别客气，说多了就远了，我拿你当妹子，以后莫在提感谢。”青年笑盈盈的挥了挥手。
　　“恩”阿佳听话的点了点头。
　　要不是知道自家爷不近女色，立马送上香吻一个，关于洛生神，他们这一族七情六欲淡薄之极。除了对自家族人有点血脉姻情外，完全是一副太上忘情的样子，怪不得阿佳用了近一甲子才混了个妹子的名分。这一族天性凉薄，很难让他们的心泛起波澜，洛生神从族内出来，也是想着外界有没有机缘改变这种状态。
　　吃着早点翻看着资料，“这个王老板就是家里闹狐妖的那个？”
　　“不是狐妖，如今都是钢铁丛林的都市，哪有那多精怪，能出来作祟的都是有了气候的，那些没气候的形体都稳不住，一吓就现了形，连山林都踏不出去。”
　　“我看过了，应该不是精怪，但是的确有东西在作祟，具体的还是等您看过才能下结论”。舒三通又说道。
　　“行，今天就这家了，出手也挺阔绰，十五根小黄鱼呢”没错，洛生神不爱钞票，就爱真金白银。哪怕一箱子钱在他眼里也不如几根小黄鱼可爱，个中缘由也就他们三知道，这也是他们出手替人解决麻烦的规矩，不收钞票，只收真金白银。
　　打从来到临江市以后，这三位就在市中心盘了层楼，开了家征信社。明面面上是征信社，暗地里却是黑活，别误会，这里的黑活是替客户解决潜伏在阴影里的麻烦。当然，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找来，他们都会帮忙解决的。指望着洛生神发善心慈悲救人，那更是天方夜谭。曾经就有个客户要求搞定这么一档子事，就是被自己和小三弄死的正室妻子回来报仇来了，折腾半天，临了要付款的时候，那人渣变卦了。他觉得这事解决的太简单，太利索了，让他们要死要活的怨鬼被洛生神挥手解决，所以只想付一半佣金，洛生神一怒之下，趁着那死鬼正室没消散，生生的让她稳住了形体，并打了三道无解的死煞进去，把一个怨鬼搞成了怨魁。再之后，怨魁将那人渣和小三拖进了马桶里，俩人就这么变成了下水道堵塞物。至于那怨魁，逼问出他们家金银放在哪了后就被洛生神硬生生地捏爆了，渣都不剩。心满意足地拿完报酬后就回去睡觉了。
　　舒三通目睹了全过程，并表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发个知乎。我家老板脾气大，干完活不收拾，总让我给他擦屁股，如何有效地制止这种行为，在线等，急。
　　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没好处的事不干，有好处也看心情，就是这么任性。什么人情，人情是个毛呀，看看这仨是人吗？一个修炼有成的神道修士，一个不知根底的女鬼，还有一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家伙，就这样的洛生神想找到破解太上忘情的方法，那还不如找个深山老林开炉炼丹，吃了后直接白日升仙呢，还入什么世。
　　三人，姑且算是人吧，现在都是有皮肉表象的，肉眼凡胎也看不出来跟脚。
　　驱车来到市中心的商业楼，7楼这一层被洛生神包了30年合约，随意使用。6间屋子，一大一小会客厅，一间休息室，一间茶水间，另外两间，一间被他们拿来当办公室，另一间被洛生神私用，放着从各大商场里娃娃机抓来的娃娃。一间屋子90平，架子上，地上，窗台上全都是被洛生神抓来的毛绒玩具。美其名曰：“充满童真的梦幻小屋。”
　　还说，这可以让我们的员工，在工作之余，能牢记我们还年轻，有无数的精力实现我们的梦想。实则跟阿佳说，我抓娃娃上瘾了，控住不住自己的手，抓了太多不舍得丢，干脆让他们住一间屋子算了。然后就全都丢给了阿佳，真是耿直到让人绝望说辞。
　　除了他们三个人外，还雇了一个年轻的业务员。小伙子浓眉大眼，身材壮实。是个能跑业务的好材料。案子先由他接手，经过分类整理后上交给舒三通，然后再由舒三通筛选，之后上交给老板，最后由洛生神决定。至于阿佳，本命安琼佳，负责接待工作，一般常驻会客厅，大客户大会客厅，小客户小会客厅，这个名门淑女自然知道来的客户身价几何，打眼一看，高低富贵心中了然。
　　此时大会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位大腹便便商人模样的人，头发比皮鞋还要油亮，身着名牌，一看就价值不菲。右手拇指带着上等羊脂玉扳指，端的是块极品玉料，乍一看若女子媃荑般温软，再细一看凝而不散似是能滴出油来，一股土豪气息扑面而来。阿佳坐于对面，摆弄着茶几上一套上好的雨窑泥套彩茶具。稍顷，茶香溢满会客厅，那商人正是今天的客户王老板，别看他一副脑满肠肥全身名牌，好像暴发户的样子。实则他是位实打实的企业家，本是白手起家。他当初在这临海市无亲无故，也没有人脉，凭着粗短的双手打拼来诺大的家业，且为人诚信，行业没内无不对其交口称赞。

　　“阿佳小姐，这是好茶呀，闻着这茶香，我这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真是神奇。不知道喝下去又是怎样”王老板搓搓双手，虽然眼下有青，看上去有些睡眠不足，但是两眼放光紧盯着茶几上热气升腾的茶壶。
　　“呵呵，王老板真是识货，这茶叶非是您这样的贵客到来，否则不轻易拿出来冲泡，我家老板平时都不舍得喝呢。”阿佳伸手持起护柄，护住壶盖，茶壶缓提，自低由高将香茗倒入温好的茶杯，而后放下茶壶将这一杯送入王老板面前。
　　“莫要取笑我，莫要取笑我，阿佳小姐泡茶的手段才是一绝，我也是看个云里雾里，不知道这茶有什么名堂，竟然闻着味道就能让我缓解疲劳，比做推拿按摩都舒服”王老板手捧香茗轻嗅着茶香说道。
　　“这茶名叫春月来，“融雪入新根，并蒂两支采，千金为聘礼，娶入我门来。”说的就是这茶，这茶树一种两株，皆为茶母，互为姊妹，第一年的茶叶采下去不炮制，埋入妹茶树下，汲取养分。第二年采摘妹株，茶叶也不炮制，埋入姊株下，第三年红花罗鼓十里迎接姊妹，将这两株茶树上所采摘的茶叶，一同由一壮年男子娶回家中。由这男子亲手炒制后，细细珍藏七载。这三年只得三两，而后珍藏了七载，统共10载光阴才能品尝到这春来。最神异的是，冲泡时，无论是随手捻一撮还是故意量一撮，这茶叶放壶中，两株树上所采的茶叶分比皆是相同”。
　　“真是人间珍品，太难得了，多谢阿佳小姐啦。”
　　“王老板客气，饮完这茶，我们接下来就说说您的问题，您请便，我去唤我家老板出来。”
　　“好好，阿佳小姐不用管我，我自己来就好”王老板将茶送入口中客气的说道。
　　不一会，洛生神进来坐在王老板对面，看见洛生神坐下，王老板有些拘谨，纵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在面对洛生神时还是有点不自在。气场在那里，就算不说话，也能让人感觉到一丝压力，洛生神也不以为意，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就好像去动物园，明知道老虎被关在笼子里，但是再靠近，哪怕不吼叫，也会觉得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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