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生

　　我大概要去死一死。
　　唔，我猥亵了珏黎。
　　据目击证人夕晏小娃儿回忆，彼时我老人家兽性大发，奈何他师父抵死不从，于是乎，我老人家恼羞成怒，暴力镇压。然后，呃，他便非礼勿视了。
　　捂着已然糊成一锅粥的脑仁，偷眼从指缝中瞧珏黎，一贯如往常的古板端正、宝相庄严，腰板儿挺得一贯如往常般笔直，可是那凌乱的衣襟，通红的面颊，以及额边散落下来的几缕头发，无一不在控诉着我的罪行。
　　我暗暗将自己骂了一通，好好的一个娃儿，竟让我糟蹋成了这副模样，造孽啊造孽。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自知对不住他，眼下他一副受尽凌虐贞节烈女的形容，教我的金刚心狠狠跳了几跳。颤巍巍瞧瞧珏黎，颤巍巍同夕晏小娃儿道：“我，我有没有把你师父……”
　　“没有。”夕晏小娃儿答得斩钉截铁。
　　我略略安慰了些。
　　盘古那厮每每睡醒便有些起床气，我同他待得久了，不知不觉间，竟也沾染了些。若在往常，是无甚要紧的，只是珏黎他来的那时节较往常早些，我处在朦胧睡意间，便容易犯糊涂，咳，不提，不提。
　　奈何我一枚玲珑剔透的玉卵，却做了猪狗不如的禽兽，珏黎这娃儿，时运不济啊时运不济。

　　旧话说起来就远些了。
　　彼时鸿蒙初始，茫茫间混沌一片。因着盘古那厮有着不小的起床气，不知什么惊扰了他，便一板斧将天地劈了开来。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天地初分，洪荒业火不断，大水昼夜不停，盘古那厮虽是个莽撞性子，却是个有始有终的，以身祭天地，这才断了业火，停了大水，造就了如今的三界六道。
　　盘古那厮身祭天地，我便随他一同沉睡了过去。
　　我沉睡了数十万年，纵然日月流转星移斗换，于我，是无甚在意的，倒也不觉得如厮漫长。直至那一日，我自归灵墟觉醒，瞧着底下一众的小神仙，方才感叹，物换时移，历经了数十万年，这天地早已不是初开那时荒凉的景象了，如今这般人丁兴旺，我甚感欣慰。
　　珏黎将刚出壳的我迎回了浮黎山，一众小神仙们不消吩咐，便在浮黎山顶为我老人家搭了个窝，躺在锦云褥上，我十分受用。盘古那厮自己幕天席地，粗糙惯了，也从未省起要给我搭一个窝，素来便是他躺着，将我胡乱往他心口一搁，便算安置妥当了。其实我是个随遇而安的玉卵，不讲究这许多，只是彼时我尚未出壳，浑身圆溜溜，滑不丢手，终日便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我便粉身碎骨了。所幸，那厮睡相还算端正。
　　如今刚从壳中出来，浑身娇气了些，日日将养在浮黎山顶，除却前来拜谒的大小神仙们，也无甚打扰。
　　那日，夕晏小娃儿来给我送饭，我见他愁眉苦脸，便问了他一句：“好孩子，若受了委屈，同老祖宗道来。“
　　因我与盘古那厮一般年纪，三界六道，不拘神仙，抑或妖魔，便都尊我一声老祖宗。我是个平易近人的好祖宗，对于后生小辈们很是和蔼，尤其是每日来给我送饭的夕晏小娃儿，珏黎的第三个徒弟。
　　夕晏将盛着糕点的水晶盘子一一摆好，抬眼瞧了瞧我，随即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拈着糕点的手顿了一顿，他这气叹得委实忧愁了些。
　　我停下动作，也抬头瞧着他。他有些犹豫，神色中隐约还带着些忧虑，欲言又止，只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将我望着，望得我也忧愁了起来。便同他道：“小娃儿，不必怕，老祖宗同你撑腰。“
　　夕晏小娃儿在我鼓励的目光中抖了三抖，咽了口口水，哀哀唤了我一声：“老祖宗。“
　　我被他这声老祖宗唤得心也跟着颤了三颤。思忖着，接下来他要同我讲的必不是寻常事，遂打起了十分精神，预备好好听一听。
　　夕晏小娃儿将眉头皱成了黄泉忘川，同我道：“妖族女王醒了。”
　　原来当日我自归灵墟觉醒时，仙泽太盛，波及了方圆数万里，而在这数万里中有一座妙峰山，山底下好巧不巧埋着妖族女王的尸身。经过数万年的滋养，以及我破壳时的仙泽浸润，女妖王便从那山下醒了。
　　这本是一桩无心插柳的善事，夕晏小娃儿却这般愁云惨淡，我有些不解。
　　“那女妖王，咳咳，年轻时候同我师父似乎，咳咳，有那么些个不可说的关系，不过这都是传闻了。可数万年前神妖大战，我师父砍了她一剑，女妖王元神被毁，陷入了沉睡，妖族大乱，神族才做了这天地之主。如今，她醒了，势必恨我师父入骨。”
　　我乐了，原是珏黎的粉桃花啊。既是桃花，便就是前缘难续，也终归残存着情谊。我在夕晏小娃儿脸上捏了两把，“我当是甚了不得的大事，原是桩桃花债。珏黎打不过她么？”
　　其实打不过也无甚要紧的，谁家还没个怕老婆的神君呢。
　　“师父自然是敌得过的，只怕师父念旧，不肯与她动手。女妖王自妙峰山醒过来，便一直待在浮黎山不肯离开，整日里同师父待在一处，若她起了歹心，师父又不曾防备，那可是真真不妙了。”
　　夕晏小娃儿这番拳拳孝心，教我十分感动。既他唤我一声老祖宗，我便断不能教他师父受欺负。是以，饭罢后，我便同他一道去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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