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

　　“最近的天气确实有些不太好，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在同一个公交站台前，两个头发微湿女人相互抱怨着最近糟糕的天气，雨势还在不断扩大，在风的助力下，连打伞都变的困难起来，雨水压缩着站台可以歇脚的地方，陆陆续续进来躲雨的人只能自发的聚集在仅存的小片还未被浸湿的位置。

　　喻源向左挪了挪，这个时间恰好是往来过路的高峰期，站台拥挤又吵闹，惹得他有些心烦，偏偏这个时候一股刺鼻的劣质香水味钻了出来刺得脑仁发疼，侧过头一看，正是刚才抱怨的女人之一，喻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决定冒雨跑回去，他身上的钱已经不够打出租了，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暗沉的天空和紧贴在身上的衣物都让他分外难受，吸进鼻腔的只有湿漉漉的潮气和泥土的味道，喻源一边跑着一边大口呼吸，周围的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左拐右拐的跑进一条没人的巷道。

　　一下子，仿佛周围都安静下来了，只能听到雨水冲刷地面的声音，喻源已经感觉不到淋雨的冷意了，只是走起路来双腿有些发软，他像是没了生命体的行尸走肉，一味的向前走去，可能是淋雨的时间太久了，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喻源有些迟钝的想着如果自己就这么死在这，是不是就不会再觉得衣服贴在身上的粘意难以忍受了，不过，大概也没人会给他收尸吧。

　　巷道的另一头，一个年轻的男人一只手艰难的举着伞，另一只手还拿着电话讲些什么，他的风衣末端包括裤脚都已经被打湿了，但这些他都不在意，他现在只想挂掉这个该死的电话然后抓紧他的伞别被吹飞。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把东西给我送回来！”

　　将手机用肩膀夹在脖颈之间，他终于腾出一只手把伞稳住了挡在身前，“你自己把头伸出来看看，这天气，让我再给你送回去？门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犯法的？你要是被抓起来了，你那个小助理保准辞职！”电话里的人继续说道，“是谁跟我抱怨助理难找的？你赶紧把东西给我还回来。”

　　年轻男人冷笑了一声，“就他？我找的是助手不是大爷，一个半小时之前他已经被我辞退了，东西我过几天就还回去，或者你自己过来拿，没别的事我先挂——嘶”迎头撞上来一个人，他的伞一偏，雨水顺着伞架滑进衣领，冷的发颤。

　　整条巷子也不算窄，这人怎么直直就往上撞，年轻男人扶正伞刚要开口，就见对面撞过来的人晃了晃倒了下去，要出口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怎么了？喂喂？莫里斯你那边怎么了？你别搞那套信号不好，我又不是傻——”

　　话还没说完，被叫做莫里斯的年轻男人说道，“我好像……遇到碰瓷的了。”

　　“什么碰瓷？喂喂喂？你别胡来啊我警告——”

　　莫里斯直接挂掉了电话，将手机关机收起来，开始打量眼前这个人，好在他的店离这边很近，把人先弄过去也不是问题，希望如果有人无意间看到他拖着个人不会举报他弃尸。

　　在巷子出口及其偏僻的位置，开了一家欧式风格的书吧，里边没有一个客人，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角落的休息室里躺着一个盖着薄毯的赤裸男人，他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顶着一个冰袋，眉头紧皱，神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莫里斯擦了擦还有些滴水的头发，从休息室一侧的置物柜里取出一个小的医药箱，翻找了几下，最后还是拿出一个全新的一次性针管，调好药剂排掉空气，注射到他的体内，“你最好祈祷自己不会过敏致死，我还不想就这么被抓。”

　　一直到傍晚，喻源醒过来的时候，书吧已经关门了，只开着一盏晕黄的落地灯，他朝着灯光的方向看了许久，恍惚间看到一个人，他的头很晕，只能隐约看到有个人朝他走了过来，紧接着他又晕倒了。

　　刚走过来准备介绍一下自己的莫里斯：“……”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喻源才算是真正退烧，他有些谨慎的看了看周围，在一旁的椅子上找到了套新衣服，这才从休息室走了出来，莫里斯正对着休息室大门背靠着吧台桌，看着本厚重的书籍，听到休息室的动静他快速抬起了头，意味不明的打量着这个陌生人，喻源扫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开眼睛，盯着那本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书，只觉得自己被对方看的发毛，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合上书站了起来。

　　“我叫莫里斯，你在巷子里晕倒了，我就把你拖……救了回来。”莫里斯笑着说道，“这里是我的书吧。”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正常人不是应该报警的吗，喻源心里想着，却也庆幸对方没有报警，“我叫喻源，口俞的喻，起源的源，谢谢你救我，这……”指了指身上的衣服，也许对方看上去确实像是个好人，但是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帮你，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莫里斯摆摆手，“不用在意，这是我上一任助理留下来的，放着也没什么用。”

　　“谢谢……”

　　莫里斯对他的道谢不置可否直接问道，“你想好出来以后做什么了吗？”

　　“什么意思？”喻源愣了愣问道。

　　“别紧张，我大概能猜到一些。”莫里斯安抚道，“你发着高烧，穿的又很单薄落魄，下着大雨还走小巷道，说明你没地方能回去，你看上去顶多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实际年龄可能还要小一点，手上有做工磨出来的茧，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坐着的时候习惯性挺直腰背，我猜你可能受过一定程度的制式管理，但又不像是部队出来的，所以我想你有可能是刚出狱不久，却又没法回家。”

　　“为什么？”

　　莫里斯笑了笑，“你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打量了整个书吧，这可能是因为你长时间没有踏入新的环境，正常人在第一次见到一个陌生人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好奇，你就看了我一眼然后盯着我手里的书，说明你判断出了我是这里的主人并且没有战斗力不会对你造成威胁，比起人来说，书对你的吸引更大，这可能是因为你之前待的地方他能带给你的信息量并不足以让你满足。”顿了顿，“其实我说的这些存在很多不确定的猜测在里边，但是在我说完出狱之后，你显得有些紧张。”

　　喻源轻轻呼了口气，“我可能脱离社会太久了，现在连书吧老板都要求这么高了吗？”

　　“可能是我比较特殊。”莫里斯重新坐了回去，“你想好了吗，打算做点什么？”

　　摇了摇头，喻源沉默了，出狱那天没有一个人来接他，按着记忆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才知道他刚出事的时候，这家人就全搬走了，一下子他就变得无家可归了，在附近的公园凑合了一晚之后，他是打算好好找个工作，不管怎么样还是得赚钱不是，他没有学历，会的东西也不多，好在长得还算可以，在酒吧当侍应生完全够了，偏偏上班第一天就跟顾客发生了纠纷，差点再次进去了，紧接着的两天里天气越来越糟糕，工作也找的不顺利，后来就在小巷晕倒遇到了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

　　莫里斯没有说的是，在他把喻源拖回来换衣服的时候，他就把对方的身份证拍下来交给警局的熟人查了，他确实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验证一下的，这些他当然不会说了。

　　“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留下来，包吃住，我缺个新助理，你可以睡在书吧的休息室里，工资的话按社均来，怎么样？”

　　喻源奇怪的看他一眼，“没有人会聘一个犯过事的人做助理吧？你都不知道我犯了什么事。”

　　不啊，我知道。莫里斯在心里说了一句，然后笑着看他，“做我的助理可能比较特殊，而且现在是非常时期，我的前任助理又被我开了，我非常需要一个新助理。”

　　“你不会是表面开着书吧，其实背地里还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吧？”喻源在心里嘲笑自己乱想。

　　“是啊。”莫里斯点点头，“你很有悟性啊。”

　　喻源张了张嘴，莫里斯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骗你的，不过也差不多，书吧平时很少有人会来，也不用你招待，平时没什么事做你想干嘛都行，保持书吧的卫生就好，楼上是我的房间，我一般会写写东西或者干点别的，有事你就上来找我，特殊情况……等遇到了你就知道了，没问题的话，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助理了，休息室旁边是厨房，你会做饭吗？”

　　“会一点。”

　　“嗯，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就行了，”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喻源问道。

　　“嗯……”莫里斯想了想，“我觉得相比起来，好像你更相信我一些，不过放心我不会把你卖了的。”说完莫里斯起身上了楼。

　　喻源索性也不去想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坐在书吧的一角，手里拿着本不算难懂的书，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放松。

　　莫里斯看着邮件里的新邮件思考着什么，不多时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这次他倒是爽快的接通了，“怎么了？”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他的资料你之前也看到了，让他做你的助理我怕你有危险。”先前咆哮着叫他还东西的男人此时语气倒是有些担心的意味。

　　“你没有跟他接触过，他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莫里斯说道。

　　“那如果他以后知道了呢？他家的事你现在可说不清了！”

　　莫里斯沉默了一会，“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他是谁？姓喻的那么多，我怎么会知道他是谁，我亲爱的安队长，你想让我收着他，就不要装出这副模样。”

　　“我也没想到你运气这么好，随便一捡就捡了这么个麻烦。”安齐说道。

　　“明明是他碰瓷我……”莫里斯朝着楼梯的方向看去，“没别的事我就挂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安齐捏了捏眉心，那封恶作剧的信还是先不要说的好。

　　莫里斯起身去倒水，电脑还停留在邮箱的界面上，前一封是警局的安齐队长发来的关于喻源的事，后一封主题上只写了四个字——来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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