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战士

　　请把你壮丽的生命给我吧
　　从山河样皴皱起伏的龙脊起
　　请带我同时前往无人见的未来与过去
　　请牵着我引导我踩在云中亲睹你竖瞳所历

　　温柔地耳语导我去抱不配触摸的你鳞
　　我是你滤下的一切渣滓，你孱弱的倒影和幽灵
　　我也会把我自己全部做成血红罐装的标本宝珠
　　带在你光辉而长髭的颈子中心

　　我会给你我灼炼成浆的嫉妒
　　永不熄灭的鬼火怨恨的眼睛
　　用狂热如仇的忠诚把痛苦反复浇灌上瘾如铁水
　　把你的名讳烫伤在冰冷的切片神经

　　我已经被染满唯一一个颜色
　　那就是恨你的黑的深墨
　　为此我失去了其余所有的颜料
　　我如此变成一具仅能恰好容纳你拥抱的骨骼

　　请把苦淡孑孓的生教给我吧
　　请把大胆挥丽的死教给我吧
　　请教给我作为卷中物挥洒涂抹它们的方法
　　在我所面对展开的一世界大的画布上

　　——————响在深渊的无名歌

　　“在我设计的这个世界里呢，怎么说呢，万物是由三种东西构成的。颜料，血液，灵魂。”白色齐刘海短发的幼女席地而坐，不顾膝盖放在乱叠折断的杂草丛上。她拿起同样放置于地、几乎没于草丛的茶杯喝了一口，急急吞咽下继续说。“然后我把‘白玫瑰’大陆放在这里。”

　　一块战棋游戏用的棋盘大陆般的木片“啪”地，被稚嫩细指盖在草草打了铅笔画痕经纬的0开羊皮纸上。不透明色的扭曲玻璃墙将草地划分开，“刷刷”纸页逐张翻过去的声音响彻寂静，最后是另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然而更细瘦的手伸过玻璃的裂洞，拿走木片和纸页，然后乖巧地收回膝上。

　　“你说过把这个世界的故事写完第一个拿给我看。作为世上我绝对没有看过的一本‘书’。”奶声奶气然而已经可见清丽的细弱声音从洞中传来。

　　“那是当然的。”一地书画的作者把叫做“设定集”的小册子在手里翻得“哗哗”响，“在这个世界上定义一个事物只需要三种东西：‘颜料’画形体；‘墨水‘是代表流动、让生命由死变活的血，文字也就是所谓的灵魂，思考与活动方式，指导规定行尸走肉该如何行动。”

　　“我的故事书不是一般的书，别看现在平平无奇，等它完全完成的时候，即使我撂笔就此不管，里面的人物也会自己继续耕作守卫，孩子也会互相打招呼——我的书每个部分都是活的。”

　　对面女孩优雅地忍俊不禁：“那你现在写到哪里了呢？”

　　“人类还没演化出现呢。”白短发少女难堪地挠头。

　　“答应我，别坑了。”一玻璃墙之隔的“姐姐”声音恢复端凝。

　　羊皮纸地图被卷起，小册子的封面阖上封底：

　　“不会的。这可是跟你的承诺啊。”

　　————如果真的不会就好了。

　　这是那个二十二年后几乎拥有创世威能的少女最后一次打开她的作品。在她所遗忘弃置的、你即将前往的大陆上，有迹可循的历史如此追溯记载：

　　“创世神在祂的书本上画下了摹仿现实世界的涂鸦。然后祂抛下了一切，也许只是为了分心玩耍，这个世界被祂遗忘了。”

　　“祂所绘画书写的生物逐渐苏醒，活动，开始互相吞噬，想要夺取更多的颜料与墨水，最早的战场是天空，祂用左手所画的守序之‘赛璐珞伊’，和右手所画的灭却之‘因巴斯托’，即后世人类称呼的神和恶魔，在纸面上争战。”

　　“巨大不落的光球永远悬在天空，让日月因为尚且需要夕落而失色，战争撕扯雨落的高热血肉湍汇成竖瀑，就像泪水从眼珠下方垂直倾下。这样的倾倒发生了无数次。被融解、粉碎、重组的生命组成识海，尚且大块的残肢碎片变为古兽游鱼，但大多数生命成为残存智力只足够重复呓语梦话的微生物。”

　　“直到最初的智慧种族——’抄写者‘诞生了，她们全族性具有完成创世神未尽作品的强烈夙愿，她们笨拙地开始模仿重现神’创作‘这一创世行为，她们的第一件作品就是大量复制自己，迅速占领满海底。在神魔战斗那令人恐惧眩晕的沸腾星空下，用数万年重复堆垒在同族尸骨上的作品堆积升起海底。”

　　”战争结果是神合力打开‘易瑞莎’之传送门，将恶魔封印塞进纸的反面，永无止境地下沉；神改写世界规则，定义正反面之间来去的条件禁制：精神上理智阳光的善民才能居于正面，反之疯狂的生物会被判定精神上已经“死去”神隐堕入反面。神上升得离我们太远了，以至于我们看到的它们巨躯看上去只是渺小如钻石尘埃的星空。“

　　“苍白的海妖蠕虫族群发现自己最终发现自己只学会了‘抄写’的时候，拜兰瑞德大陆已经在她们的脚下诞生了。以自己骨骼为纸，神血为墨，挑选所有生命的潜意识值得铭记的思想与语言，记录剪拼还原所有的故事。新一代出生在老一代的遗骨上，新一代背诵老一代的记忆接力。老死与新生，迭代交替，将抄写永无停止地延续下去。像蚂蚁或者珊瑚虫，以庞大数量堆积的微小密匝的劳动成果，形成宏伟辉煌的工程。这个世界就是最大的一个她们的作品：她们抄写编纂的骨骼文本堆积升高，终于超过了海面，故事被分解，碎片构成每一粒沙，风化形成了拜兰瑞德大陆。世界不是由大能者几天创造，而是是堆建在以万计庸泛无名之辈毕生笔下的。”

　　“然后迎接抄写者的是每个族群必定的终末：衰落。但在重新安定的星空下，生命开始登上她们骨骼堆垒的被神的血肉染色的陆地。人类和各种年轻的种族诞生了。”

　　造物主，即书的主人，只是忘了暂停自己的书内时间的缓缓流动。在她画下的世界的历史越来越加速至超过她预想之前，也始终没有发觉；二十年后她再次打开这些书画的时候，必定会为面目全非的繁荣图景大吃一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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