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奚有乔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乔葵出生那一年，兄嫂毅然决然地走了，乔桉抱着啼哭的她目送他们远去，每年每月按时有些金银送来，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任何消息，也是同一年，乔莨走了出去

　　她可以说是走了出去，也可以说是换了个牢笼把自己彻彻底底囚禁了起来

　　乔家虽是个大门大户，里面的明细终究只有自己人清楚，老一辈的有的西去有的离开，剩一个身子骨有些不好的少年把持家务，外里人说道些什么，避无可避

　　乔家的人多，应说是太多了，上上下下的公子哥小姐们总有几十来号人，旁里打杂的仆从加上来，就更是数不清了，家中的家业虽还在运营，但那些讲着一口叽歪鸟语的白人带来的布匹或玩意儿，终究成了大流

　　乔莨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只有乔桉清楚，他也清楚这种选择是为什么，两人互相守约，绝不向旁人说道

　　也从那年以后，乔莨每时回来，总是新的衣裳，新的脂粉，乔葵每每凑上来细看时，乔楹便把她拉开，带她去数后院的鹅卵石

　　乔葵五六岁那年，乔桉把她送去了城北的学堂，先生讲着一口蹩脚的洋文，惹得孩子们发笑

　　乔楚在包里藏着糖果吃食，领着两个妹妹上学下学，荣家的丫头说城中新修了个书阁，拉着乔楚一同去，乔楹对这些喜欢地紧，也要跟着去了，乔葵落不下，也一同去了

　　她对书不感兴趣，只对街边的糖感兴趣，这也怪不得什么，毕竟她年岁尚小，跟着两个姐姐和荣家丫头回去的路上，她瞧见乔莨挽着个男人进了一家脂粉铺，她拉扯着乔楹喊说

　　“姑姑在那里”

　　乔楹没来得及反应，荣家丫头往里斜眼一看，语气里满是嘲讽
　　“你姑姑是卖身子的人”
　　“卖身子的人？”
　　“就是坏人，不干不净的人，我阿娘说这种人是下三滥的人”

　　乔葵听不懂别的字眼，但下三滥却听地明明白白，她常听见街上的阿婆骂那些偷东西的小贼和穿着暴露的女人是下三滥，她原来没有细看过她姑姑，因为每每都被乔楹给拉走，只知道身上的脂粉香地紧，衣服好看地紧，现在细细一想，她姑姑和那些女人没什么区别

　　乔莨再回来的时候，乔葵冲了上来，乔莨伸出手要抱她，她眼睛珠子瞪得比乔楠房里的玻璃珠子还透还圆，直直地说了句
　　“姑姑是坏人，我讨厌姑姑”

　　乔莨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站起身掸了两下裙角的灰，转过身出了门，一连两年没有回来

　　她再回来时，乔葵已经八岁，她身上是粉灰底子的绢布，上面绣着精巧的翠鸟图，身边挽着一个高她一头的男人，看起来是有钱人家的儿子

　　她没敢进里堂坐着，没有人注意到她回来了，这两年过去，乔家又冷清了些，那个男人也没有说话，跟在她的身旁

　　乔桉穿着灰褐色的袍子，坐在竹椅上咳了两声，他把窗子支了起来透气，才看见屋外头有人来了
　　“进来吧”
　　“芃芃，你莨姐回来了”

　　她让男人去了她房里待着，自己进了里堂，乔芃伸出头探了一眼，栽了个磕困又回了房里

　　“军阀的人？”
　　“是”
　　“这两年去了哪里？”
　　“哥，他说跟我结婚”
　　“结了？”
　　“我不打算”
　　“为什么？”
　　“就带他回来看看”
　　“图个什么？”
　　“我懂了一句话”
　　“什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

　　她朝屋外望去，正巧一只翠鸟落在了梅树上，已是春尽头，又何来绽放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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