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火车而来的人

　　李印是在六点十分从床上起来的。

　　待他洗漱穿衣完毕时，分针划过十五分。这时他懒散的老妹总算从被窝里出来，在一楼的客厅里等待李印的喂食。一如往常的，李印并没有什么可招待她的。李印用右手整理校服衣领，一边用空出的左手拉开冰箱的门，于老妹李芽枝幽怨的视线下拿出了一袋方面包。

　　我有一句——算了。

　　李印将包装塑料袋拆开，把里面的方包尽数丢进烤面包机里。然后按下红色的开关，随着面包机“滴滴”声响起，李印一天的生活正式开始。见此，李家小妹芽枝却发出了干巴巴的哀号，以往她在学校饭堂里已经没能吃到什么好东西了，现在竟然连在家里都备受煎熬。

　　不，不能把饭堂菜和老哥的饭菜相比。李芽枝在客厅的桌子上以一个能错开李印，望见烤面包机的角度宛如咸鱼地趴着。乌黑的及腰长发无精打采的散开铺在桌子上（李印：长发鬼），双眼无神地盯着烤面包机指示灯一明一灭的闪烁。

　　这绝对是饭堂阿姨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起码在饭堂她还能吃到最爱的炒面再配上番茄酱，但在老哥李印这里她只有牛角面包，全麦面包，以及接下来的早餐——方包。

　　李芽枝真的无法想象自家走读的老哥到底是怎么在家里活过一个星期的。

　　年老的烤面包机运作的时间有点久，李印就离开厨房到客厅的沙发上收拾书包，将昨晚的参考书和练习册一股脑地往包里塞。看着李印收拾书包的动作，再配上烤面包机有规律的“滴滴”声，李芽枝莫名地觉得现在的老哥是个绝妙的，纯天然无添加的鬼畜素材。

　　很唐突的，李芽枝想起以前无聊到长蘑菇的自己曾经对烤面包机，那意外魔性的声音发出诸如“好可爱”、“不知道能不能用这玩意儿演奏一曲”、“烤面包（机）酱赛高”之类的发言。

　　原来我是个变态吗？

　　正在收拾书包的李印当然不知道自己老妹是个突破种族的变态这个事实。他在收拾的中途离开，从厨房里端出两人的早餐，再叼起一块方包，便收拾书包，边吃早餐。无论如何，李芽枝不情不愿地拿起寒酸的面包悲愤地解决早餐——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六点三十分刚过。

　　这就是李家兄妹最近的日常。

　　李家一家四口居住在梨花镇的一个小区里，四座五楼503号。

　　李夫人是政府的官员，在外地工作到月末才会回家，李先生则就业于梨花镇的一家企业，是个公务员。平时家里的事务都由李先生承担，有时候也会有因为过于繁忙，李家兄妹不得不自己吃自己的状况——曾经李先生也因此向李印提议让他去学厨，但被李印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借口拒绝了。

　　因为这次严重得一年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一次的“工作大撞车”，李先生已经差不多两个星期没回来了。这让在家里受尽折磨的李芽枝只想给李印一拖鞋。

　　不过就李印个人来说，他才想给什么都不干的李芽枝一拖鞋。

　　李印已经觉得自己和这个老妹是不可能和平相处的了，虽然也不是说关系很差，但两边都是想看相看两相厌。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家庭的环境造就了两兄妹淡漠的感情吧。老妈就不用说了，一年里能看见她的次数，只要两兄妹四只手就能数过来；老爸还好些，毕竟走读的李印每天都能和他扯一堆有的没的；至于李芽枝还是个初中生，留宿在校，加上其本身是个能躺着就绝不趴着的可伶死宅，整天窝在房间里——李印和她的对话一个星期都不知道有没有十句。

　　不过另一方面，抛开这些不谈，李印觉得这样的家其实还可以。虽然四个人不会聚在一起热烈的讨论话题，但也不会喜闻乐见的发生因鸡毛蒜皮而起的吵架。

　　李印记得，在家里还不像现在这样达到小康水平的时候，他和父母是住在女方家里——也就是李夫人在乡下的娘家——那时老妹李芽枝还没有出生。那是李夫妇最艰难的时候，每天都早出晚归地工作。还在上小学的李印除开上下学，就爱跟外婆在一起玩闹。

　　李印还记得，有天放学他发现了一只流浪的幼犬——然后他就顺手牵了回去。

　　幸运的是，那时外婆没有反对收养幼犬。她将幼犬安顿在不经打理，杂草过于嚣张的后院里。那天之后，小小的李印就多了个玩伴。

　　在那之后的不久（麻烦的）李芽枝就出生了，也就是在那时李家搬到了梨花镇。

　　因为时间掐得有点妙，李印的大脑将李芽枝和收养的幼犬联系在一起。现在李印看到满脸悲愤地解决早餐的李芽枝，他又想起那只小狗的样子。

　　毛发是那看的灰色，高兴时尾巴会平举起来，大幅度地左右摇摆。

　　让李印感到遗憾的是，那个小家伙没有跟着李印一起搬来梨花镇，自那以后也没能回去探望外婆，想必现在小家伙已经是个“老家伙”了。

　　比起陪伴李印小学时代的小狗，反观陪他度过初中的李芽枝——不管怎样都养不熟的白眼狼，随时随地都等着卖队友，而且还是个无可救药的死宅——懒散任性娇惯，但学业比起初中时努力奋斗的李印还好——简直是个人渣。

　　唉，反正我就等着啥时候老爸老妈离婚，待芽枝选完监护人后，我选另一个。

　　李印背上收拾好的单件书包，望着六点四十分了，还在小口小口吃面包的李芽枝，他仔细想了想——这个家可能吃枣药丸。

　　无论如何，好歹是自家老妹，于情于理的李印也该照顾一下这个可伶的死宅。

　　“喂，已经快七点了，再不出门就该迟到了。”

　　李印背着书包站在与客厅相连的玄关走廊上，侧身招呼老妹。

　　李芽枝没有回应。

　　她放下刚啃完皮的方包，从身上掏出不知藏在哪的手机，并低头摆弄起来。没有经过梳理的黑长发从耳后滑至耳前，遮挡住李芽枝部分脸部，从李印这个角度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她闷闷地回答，然后收好荧屏还亮着的红色手机，重新拿起刚刚放下的方包。随后口齿不清地拖着慵懒的鼻音，含含糊糊地向满脸写着不高兴的李印开口：“我刚刚，已经续假了。”

　　李印被这出乎意料的续假宣言吓了一跳——哈？什么？假还可以续？

　　再次望向挂在墙上的钟，再磨蹭下去他就要迟到了。

　　“你——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现在又要续一个星期？——就因为那场葬礼？我是希望你能拿点更靠谱的......”

　　“再在那里废话就要记过了哦，李印？”

　　李印上学时是将门摔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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