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的疤痕

　　我找出一条半长的九分裤来，把膝盖上的那两块触目惊心的疤痕遮起来，然后仰天长叹：今年没法穿裙子了。
　　这是去年十一之前的运动会磕的，到现在仍旧是两块紫红色的肉突，看起来很是让人不舒服。去医院查过了，医生说你这人是疤痕体质，没办法。我一听，回头冲清扬说，完蛋了，参加一回运动会竟弄了一不治之症回来。那医生不等清扬回答，先白了我一个，说：我说不能治了么?同位素放射治疗，十天一个疗程。我不敢再乱讲话，趴上去讨好的问：那医生，我这样得几个疗程啊？医生这回眼都没抬：那指不定了。
　　也不怪医生，的确是指不定的事，我这都往医院跑了近俩月了，一点起色没有，俩膝盖一天到晚的不敢拿出来晾，我自己更是不好意思光着腿往外跑，不是怕人看见，是怕熟人问怎么磕的。用清扬的话是：姐们儿还以为你跨栏整的呢，头一回知道跑100米也这么危险。
　　清扬是我的好姐妹，见证了我大学生活的成长历程，包括我租的那小破房子，也包括我和曹岳的爱情。
　　我和曹岳同居快两年了，大学生谈恋爱时该干的事我们都干了，甚至包括流产。很不幸这件倒霉的事是我干的，曹岳只是很辛劳加很无语的伺候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准月子”。后来他画了幅画，拉着我的手带我去画室看：是一个大肚子女人，她背后有一大群白色的蝴蝶，女人低着头，看不清脸。曹岳对我讲：范小真，这是你以后的样子。我给了他一拳说：去死吧，我才没有丑到连脸都不敢给别人看呢！曹岳嘿嘿一笑，然后皱了皱眉说：就你那脸，也就你啊敢整天顶着它到处跑还摆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出来。
　　曹岳是一艺术青年，画画的。
　　每次我跟别人介绍他说到这一句时总是想笑，说实话他压根就没艺术青年的样，即没胡子也不留长发，总是把自己修整的干干净净就和刚同外国使团谈判回来的一样。用清扬的话是小白脸让狗舔的够干净啊。唯一能和艺术小青年媲美的是他的神经质。那是想起来怎么整就怎么整，最要命的是前两天自己给自己个搭了个脉，愣是说自己虚寒，变戏法一样弄出一堆药来，中西结合的吃。看的我都无语了，看了看中药是些六味地黄丸之类的补气的药，我冲他吼：曹岳你肾虚啊吃六味地黄丸。他回头冲我也吼上了，说我整天跟你住一块不肾虚才怪。我是管不了了，随他吃是了，反正也吃不死。
　　其实他除了神经质以外一切都好，绝对是个合格的男友。
　　刚好的时候我还时不时的思考一把，想我们就这么在一块了会不会挺对不起革命群众，清扬冲我坏笑说还真看不出来，你小子这么自私的人还能勾搭上一勤俭小白脸。曹岳就在一边架正经的说：少诋毁我家娘子，我俩恩爱夫妻不受你挑拨。
　　我的小破房子被他收拾的很条理，相比之下我倒显得是个无事可做的大男子主义者了。他会在我起床的时候弄好早餐，有很多种选择，用他的话是给每天一个惊喜。然后收拾好一切去画室画画，或者去听他认为重要的课，比如，除了专业课之外的任何课程。晚上我们常常就坐在一起，只是坐在一起而已，握着彼此的手轻轻的说话，或者激烈的抬杠活跃一下小空间的气氛。他说话前喜欢皱眉，我很喜欢看他皱眉的样子，因为他的眉毛很好看。

　　是我把曹岳捡回来的，我一直这样说，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有天晚上我从租的小房子里出来去学校的超市买绿豆糕吃，我是个对旧习惯难以割舍的人，于是本身有很多别人看起来恨奇怪的习惯，比如每天晚上出去给自己买绿豆糕，还比如在经过学校废弃的小河时顺着桥翻下去，然后就着月光在干涸的河床上找好看的石头，顺便把绿豆糕在那里消灭掉。桥下杂草丛生，是我的隐秘世界，我翻了将近一学期了，除了一次惊了一对鸳鸯以外没碰上别的神经病。可那天翻下桥就看见桥洞子里面有个人影，一动不动。我的第一反应是：这该不会是传说种的尸体吧？于是给自己鼓了好半天劲才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声：是人是鬼，报上名来！桥洞子里那人嘿嘿乐了，说：是人，叫曹岳。后来一想起这段我就对自己说：看，多朴实一孩子，问什么答什么。
　　把曹岳领到我的房子是因为那天我们吃完绿豆糕已经快十一点了，曹岳皱着眉特郁闷的讲：你怎么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呢，咱俩今天晚上得露宿桥底了。我白他一眼说放屁，你有时间观念你怎么也抻到这个点？然后又特拽的跟人家孩子讲：走，姐姐带你开房去！于是在曹岳满脸惊讶之下把他捡回了我的小房子。
　　然打那以后他就赖这了，理由是宿舍太臭太脏，既然让他见识了天堂的存在，再把他推回地狱就太残酷了。我可不是残酷的人，于是顺理成章的让他演变成了我的男友。
　　清扬说曹岳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的确，很多时候他的表现都让我很想给他一巴掌。
　　记得有一次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一共四个人：我、曹岳、清扬，还有清扬的男友罗萧汶。那时候是清扬问问题曹岳来回答，清扬先冲我做一鬼脸，然后特认真的问：范小真是不是你最爱的女人？曹岳也很认真的想了一会，然后皱着眉挺无奈的说：应该不是。我在一边特乐，高兴的原因有俩，一是人家还很认真的想了半天才回答。换哪个男的在这种情况下不是上来就先给一肯定答案啊。第二个是答案还加了“应该”俩字，表示不肯定我到底是不是不算他的最爱。想完这些我跟我自个说，你看，女人就是很难缠一事物，一点点事都得想半天啊。然后我对罗萧汶很认真的说：老兄，以后碰见这种问题千万别想都不想就回答，小心清扬一掌拍您脸上去。清扬在一边笑，她和我性子一样，心理测试我俩的结果永远相同，我刚才为什么乐想必清扬清楚的很。我起身端来刚磨好的豆浆，递给曹岳一杯：来，亲爱的奖励你。曹岳冲我笑：你刚才这句话有歧义，压根一病句，还好意思整出来。
　　我知道，这是他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就和火影里没脑子的鸣人一样，有话直说也是他的忍道。
　　晚上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擦头发的时候，曹岳突然特认真的看着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发现他在盯着我腿上的疤痕。很久，他皱了皱眉，问：怎么没见好呢？我把头发撩上去，说：一直去医院，但没有效果。曹岳走到我背后帮我擦着头发，一边说：你知道，我挺受不了这样的东西的。我什么也没说，听他自己往下说：我想了挺长时间了，我想先搬回宿舍去。我说：成，东西你自己收拾收拾吧。
　　第二天曹岳滚蛋之后我给清扬打电话，我说：就是因为我腿上那两块疤痕，曹岳把我给甩了。清扬在那边大骂说艺术青年没一个好东西。我冲她吼：滚，我特爱曹岳，不准你说他坏话。
　　回想我和曹岳的爱情，一切都是突如其来，幸好我接受能力比较强，否则在这样残酷的生存条件下早就死翘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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