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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
正值中秋。
圆月皎洁如丝点点倾泻亮面的金丝绸缎长袍,交相辉映了祥龙的图案,竟显得略微和谐而静谧。
长袍静静卧在檀木椅上镀了一层月华。
随着细碎的脚步声踩在舒适的地面上发出的声响,孟骁回过头。
迎着流银漫地,那人背着光无声浅笑,只面皮上绽着丝缕唇边的涟漪。走近孟骁,那人自然而然地伸手,修长的指尖轻轻点扫过孟骁微卷的衣领,不慌不忙地整顿。孟骁澄澈的眸子被轻垂的眼睑覆盖,静默在榻上。
“师尊。”
“嗯?”
被唤作“师尊”的男人抬眼瞥向孟骁,指尖的动作微顿,他张口,嗓音中掺着半分温柔缱绻,“明日…瑜州便要成为一国之君了。”静坐在榻上的孟骁静默地点头。
“可还记得,师尊曾说过的话?”
“记得。”少年缓缓抬眸,眸光闪烁掩映着面前笑意柔和自春风的男子靠近的面孔,他面色微红地坚定开口,“师尊,瑜州定做一代明君,让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言毕,孟骁略带欣喜与期待的眼神聚集在面前无声打量自己的男人身上。
夜色宁静,两方静默。
半晌,男人勾了勾唇角抚上孟骁的发顶轻缓地蹭了蹭,仿佛小猫向着挚爱的主人撒欢一般,片刻那手掌又迅速放下。喃喃半句,男人转过身,只见那一身白衣的背影缓缓消失。
“瑜州,我陆离是决计不可再留在此处了。”
星河酣睡,月华普照,这一晚很快就翻了篇。日光熹微树翠鸟鸣,孟骁身着璀璨金丝龙袍,他的师尊曾在这长袍上留下了指尖的温度。如今,他独当一面,睥睨着殿下众臣响彻云霄的“万岁”之声。
陆离静静跪拜在大殿之下。
隔着遥远无比的距离,他只能堪堪看到孟骁那一身耀眼的明黄刺痛着他的双眼。木然地跪下,起身,跪下,起身……也不知重复往返了数次。他深深叹出一口气,不知怎的竟泛起笑意。“我的殿下,终于长大了。”
既然如此,也就不再需要陪伴在他身边了,总是要长大的,殿下可是要成为一代明君的啊。陆离揉了揉眉眼,殷殷的绯红色染透了他细长的凤眸。
于是,在孟骁兴高采烈地踏着大步如往常一般步入师尊陆离的房内时,早已人去楼空。
那个初为天子的少年呆滞地,一动不动地矗立在空荡的屋里。眉间沟壑难平,眸底清泉染了迷茫和惊诧。“来人——”孟骁方才反应过来情形,龙袍下的手掌死死攥成了青白色,双目赤红。
“来人啊——!!!”
初为天子的皇帝,在第一天的登基大典后,第一次雷霆大怒。龙颜震怒,众臣纷纷噤声,无一人敢开口先打破死一般的沉寂。
“皇上,您息怒……”
那天夜晚,整个红墙内灯火通明人声不绝。所有的侍卫在都城内来来往往,熙攘间都在寻找一位名为“陆离”的男子。
然而,三天三夜,无功而返。
就这样持续了五个月后的初春三月。山寺桃花缀着蜜色的蕊引蜂招蝶,隔着漫山遍野的翠树和二三声清澈见底的鸟鸣,绽满了陆离一亩半的小农舍。
已然五个月的时日,山外的事陆离却是一概不知。自那日登基大典深下决心后他便一气呵成快马加鞭赶至此处静修身心,归隐田园。
虽知身为堂堂男儿逃避本不是正当本事,然而若是除了这一办法,陆离倒真是寻不到一丝讨巧的法子。毕竟,身为太子的师尊,怎么可以对已成为一国之君的天子有任何非分之想?
陆离从来不在心底承认自己的情愫。他也不愿让任何人得知,在前朝曾助力太子叱咤风云手握权势的太傅大人会有如此一面。玉白指尖微微透着生气的粉,陆离稳稳端起茶盏拨开蒸腾热气的茶叶啜饮小口,连带熏得眉眼也泛起了桃花般嫩软的色泽。透过隐着万千思绪的眼眸,陆离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发呆空闲。
每当一找到无事可做的空当儿,陆离总是悠悠闲闲泡一壶茶顺便研究民间的菜谱。
“这道菜若是做给瑜州,他定心仪…”语句未过半,戛然而止。陆离颓然放下菜肴和桌旁的菜谱,抬眼远眺山外青山绿影无边无际,目光夹杂着一分心酸,二分无奈,三分苦楚。顿了半晌,悠远响彻山谷的鸟鸣声中淡淡夹了一声嗤笑。
是对自己的无奈和嘲讽,陆离嗤笑一声后随意拍了拍衣领,端坐在屋外的木椅上看风景。说实话,那时央托谢虞将自己送来此处,他未曾后悔过半分。只是总是会不由自主忆起那少年的点滴,如同涌泉不经意润及心底。
自初见那少年时,陆离便立定决心要让这小太子成为一代明君为国家百姓造福。那时的孟骁澄澈天真,不染一丝世事的尘埃。总是半央求半撒娇地靠在陆离的肩上,求师尊讲故事。陆离总是闲暇了便做甜食给孟骁品尝,两人常在每个中秋与月圆之时互相吟诗作对。
陆离垂眸,思绪收回。桌上的清茶早已凉透。
他很清楚自己不应何时有了这种情感,因此他只能来此处静修尝试让自己找到本心。不过似乎这法子也不太妙,陆离苦恼地叹气,随即缓缓步入屋内做菜吃。
忽听到门外脚步声停住,陆离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抬步迎接,端的一脸爽朗笑意。“虞兄。”
“文隽,近日如何?此处可还住的习惯?”谢虞不慌不忙坐下,自顾自斟茶一壶,痛快一口饮下,嘴里漫不经心说道“来的路上急了些,倒是有些口渴,文隽见笑了。”
谢虞一身黛青色长衫,墨发松散堪堪由一翡翠玉簪系着垂至肩头。他抬手把随身剑放置一边,与陆离开始谈笑。
“瑜州如何?”陆离指尖缓缓摩挲着石桌一角,垂眸不经意开口。
“陛下一切安好。”谢虞言语里含了笑意,犹豫片刻又添了句多余,“他一直在寻你。”
怔了片刻,陆离神色瞬间恢复如常。他浅笑着转头看向谢虞,淡淡端起茶盏,“陛下总是需要历练,文隽即使不在,陛下也定能处理得当。”
谢虞顺势点头,二人便不再多言。过不一会儿谢虞便因朝中尚有事务离开了。
日头经过一天的消磨,早已落了大半。青山掩映嫣红夕阳,翠鸟二三成群在空中几个回旋飞至那边山林。空气逐渐凝结了傍晚的潮寒,陆离失神地望着手腕上细细的那一条红线挽成几环缠绕,低头无味地一口饮下凉透的清茶。
月华千里,仍是那日陆离与孟骁临别时的同样景色。
再说孟骁自那日大闹皇宫派遣王都巡卫在都城及周边大张旗鼓寻了三日三夜后,在众臣斗胆浑身渗着冷汗的氛围下勉强阴着脸色点头同意不再明面上如此大费周章。
不过——暗里仍是要继续寻的。
皇城巡卫们近日皆叫苦连天面色不快,正值日中,几位汗流浃背的巡卫拍了拍盔甲上的尘土,喘着粗气一股脑儿靠在城墙下乘凉。
“哎哎哎!你说,咱们圣上到底是要做甚?”其中一个油头滑脑的男子边拿出脏污的巾帕边伸长脖子转头问身边另外几位巡卫。
“据说是寻圣上的老师……那位贵人名为陆离。上头给了告示——”一瞧着略沉稳些的小士兵腼腆在盔甲内寻了半晌,掏出一张破布。暗黄的色调上端正绘着一面目绝美的男子相貌。
那男子正是当今天子的老师,陆离。
墨发乌黑柔亮色泽似乎被水墨描绘得栩栩如生,披散在肩侧。中庭饱满,一双凤眸淬了星火揉在眼底,瞳仁黑白分明澄澈清明。只一眼便深深觉出这双眼凝视他人时的滋味。即使只透过薄薄的纸张,也能感受到一二。
几个巡卫看得有些呆滞,过了许久也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声音有些沙哑,是那略沉稳的小士兵先说了一句打破了尴尬。“陆公子可真是……。”
打了几声哈哈,其余几位半玩笑地打趣道“这位兄弟,这样水准的画作到底是何处寻来的?想必上头可不舍得把如此传神之作给予你我这等人。”
那小士兵挠了挠头面颊染了些许绯红,虽是如此仍梗着脖子硬声硬气道“可不是我偷来的!我华詹从来不干偷鸡摸狗之事!是…是陆公子自己画给我的!”话音未落,已被一阵又一阵哄笑打断,小士兵更加羞赧,半晌憋红了整张脸。
“是我那日在宫中巡视瞧见陆公子如此绝色,不禁看得有些呆。公子正在园中作画,便顺手为我画了一幅。”
“那时皇上也在园中陪陆公子作画,两人谈笑风生自若,甚是和谐。皇上还言看我讨喜且懂礼,要提拔我做贴身侍卫。我行了礼后更是受宠若惊,便忙匆匆退下了。”
小士兵淡淡回忆后集合号又吹响了,众人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起身,陆陆续续四散开来。
这样暗里寻找陆离已过了五月。那边陆离正在茅舍中悠闲饮茶瞧着风景度日,而孟骁却夜不能寐。
狠狠搜了搜眉心的褶皱却仍是难平沟壑,孟骁仿佛五月来一瞬长大了。少年尚略微稚嫩的眉眼间泛着疲惫,血丝布满眼眶,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眼看向自己的生母——谢筠。
“儿臣参见太后。”
“孩子,起来罢。”太后谢氏懒懒伸手示意,眼里淬满担忧,犹豫半晌仍是开了口。
“关于陆公子的事……”
“母后不必多言,儿臣自有分寸。”孟骁淡淡垂下眼睑避开了视线,摩挲着指尖一串红线出神。“师尊与儿臣共度无数日夜,于儿臣而言师尊意义非凡。”
陆离已将饭菜做好端上了桌。
或许……那小子如今早已忘却这档事了罢?陆离轻声笑了笑,起身拨开遮挡住的竹叶给种下的花草浇水。
也不知这样的时日要何时才可以停止,天知晓陆离如今有多思念自己的殿下。
可时间没流逝一日,那思念便如同万虫蚀骨一般愈演愈烈。陆离开始感到惊慌,更懂得了有些事并不能通过平乏无味的时日去消磨。
可,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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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新文发表啦!!!超级开心,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有建议都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qwqqqq爱你们,以后每晚更新!希望大家一起期待小太子反攻温柔陆离大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