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无忧

　　古清风第一次见到无忧是在6岁。
　　当无忧第一次出现在古桥镇时，清风便记住了这个白棉布裙子的女生，在这个古涩的小镇上，白裙子是那么纯洁、干净的象征。那一年无忧只有5岁。
　　在古桥镇，无忧总是独来独往，她身上的孤独不是5岁女孩所应有的。那个小镇只有一条街，青砖铺成的路、青砖建成的房子，每个建筑都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古色古香的陈设，房屋上的青苔很密，是雨水长期滋润的结果。同无忧一起回来的还有无忧的母亲，古桥镇曾经最美丽的姑娘，七年前离开古桥镇，只留下她年迈的母亲。七年后回来，领着无忧，挺着个大肚子，没有男人陪，所以古桥镇的人说无忧是个野种。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一阵阵凄惨的声音回荡在古桥镇。风肆虐的刮着，仿佛要把这呼叫声带到每个地方一样。古老的建筑在风雨雷电中闪出恐怖的光亮。经过风雨的洗涤，房屋上的青苔越发的青绿了，房檐上的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青砖路上有小洼小洼的水。这个早上的古桥镇说不出的宁静，谁又知道这宁静之下会不会有涟漪。
　　中午从无忧奶奶家抬出了躺在担架上的无忧母亲，雪白的床单盖在身上，肚子依旧挺着，却是那么的丑陋，刺眼的白色使无忧的眼睛刺痛。无忧奶奶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虽然它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有诸多不满，甚至有点恨她，但是女儿的死对她的打击却是几近毁灭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世间又有几人能忍受。
　　无忧只是木然的望着这个躺在担架上的女人，仿佛她的一切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的眼睛里好象从来不会流露出在乎什么东西的情感来。奶奶过来拍拍她的头。
　　她怎么啦？无忧问到。
　　离开我们啦。
　　是死了吗？
　　恩。奶奶很惊奇无忧可以这么坦然的说出来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死亡。
　　为什么会死？
　　难产，和她一起死的还有你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

　　从那以后，清风很少在古桥镇见到无忧。曾有一度他以为无忧失踪了。从此由离开了古桥镇，可是过不久后无忧又出现了，她就像个幽灵一样时隐时现。
　　清风永远忘不了那个黄昏，天空中的晚霞像血一样红，虽然红色的晚霞很常见，但那天的晚霞是那种血色的红，那么绝望的热烈的红色，清风是第一次见到，为了追逐一只小野兔，清风来到了山坡背后的那块墓地，他没有去追兔子。另一个更吸引他的东西映入了他的眼球。他看到无忧坐在一块新的墓碑旁，依旧是白布棉裙。在深秋季节穿裙子已经很冷了。清风
　　走过去，静静的望着无忧，这时他看到了她的眼睛，眼神很清澈，瞳孔有一种漆黑的美。无忧脸色苍白，手指紧紧的抓着衣角，牙齿用力的咬住嘴唇，可能是因为冷的原故，无忧在不停的发抖。当清风把浅蓝色的衬衫披到无忧身上时，他看到无忧的眼中有一种莫名的悲哀，于是他伸手盖在她的眼睛上，等到他取开手掌，掌心一片湿润。
　　天已经完全黑了，清风背着已经睡着了的无忧一步一步从山上走下来，碰到了前来寻找无忧的古奶奶。

　　渐渐的到了上学的年纪，无忧在学校依旧沉默，脸上没有孩子应有的笑容。她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在放学后和清风一起去墓地玩。无忧很喜欢站在墓碑前，呆呆的凝望着碑上的照片，有时候是几分钟，有时候是好几个小时，每当这个时候清风就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的望着这个喜欢穿棉布裙子的女孩。清风曾经问过无忧，为什么喜欢在墓地看照片，别人都觉得很恐怖的事情。无忧没有回答，清风不再问了。他只会带着无忧去捉蝴蝶、去山村中寻找那些不知名的小生物、去爬那座最高最险的山头……不过他们做的最多的就是在墓地里穿梭。
　　清风曾经捉了一只黑色的斑点蝴蝶。当地人称之为“鬼蝴蝶”视为不祥之物，可清风第一次见到那制蝴蝶，就认定了要拥有它。用一个纸盒子装着，无忧像捧着点心似的捧着这只蝴蝶。
　　“清风，等到奶奶不在了，我就住在这儿，和蝴蝶一起。”无忧认真的说，“和蝴蝶一起住在墓地里。”
　　清风笑着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说下去。
　　慢慢的无忧习惯在清风家里吃饭。古桥镇只有他的父母可以容忍她的身份。有时候玩的累了，就倚在他的床边，睡着后，他背她回家。
　　清风记得无忧柔软的身体伏在他的背上，辫子散了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飘动，然后像花瓣一样，温柔的拂过他的脸颊。
　　无忧喜欢让清风捉一种褐黄色的小昆虫，翅膀上带有黑色和红色的斑点，虽然很美，但是有一种诡秘的气息。那种小生物只有在墓地才能生存，夏天的时候成群的栖息在阴暗的墓碑下。它们的存在很热烈、很短暂。夏天的一场暴雨之后，就所剩无几。过不了多久就会销声匿迹。很多年以后清风才知道那种昆虫叫做“痍蚰”
　　一整天，无忧都没有去学校。清风在黄昏的时候去墓地找她。无忧坐在墓碑旁，手里拿着装痍蚰的盒子，里面全是空的。
　　它死了，一只死了。无忧轻轻的说。
　　其它的呢？你放了它们？
　　没有，我埋了它们，在这儿。无忧指指脚下一堆土。
　　为什么不放了它们？清风无法容忍无忧的残忍。
　　一只死了，我害怕其它的也会死去，无忧顿了顿。它一个在这儿会寂寞的，我要让别的陪着它，它们是同伴，就是应该一直在一起的。无忧仰起头来看着清风，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全是难过与不解。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把它们全都活埋了。清风狠狠的说到，不等无忧回答，他就跑开了，8岁男孩的善良在他身上很有体现。
　　晚上，夜已经很深了，古奶奶敲开了清风家的门。
　　无忧还没有回来，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古桥镇的人都姓古，古奶奶嫁过来后就跟随夫姓。半夜时分清风领着古奶奶和父亲去墓地找无忧。
　　无忧依旧坐在墓碑旁，保持着下午的姿势。清风走过去，轻轻的握住无忧的手，手指冰凉。
　　回家吧。
　　你还会理我吗？无忧呆呆的说。
　　会的，我还会陪你玩的。
　　一直吗？不管我去哪你都会陪着我吗？
　　恩，一直，一直陪你玩，不离开。
　　无忧的眼中涌出了泪，清风捂住她的眼睛。
　　我不要再看到你流泪的样子。

　　日子就这样在指尖悄悄的溜走。在第五个年头，古奶奶家来了个男人，西装革履、面容硬朗，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辆黑色的轿车带来了惊讶的消息，也带来了清风的恐惧，他在潜意识里感觉出来他和无忧平静的日子会被这个男人的到来而打乱。很多小孩围在旁边看，包括清风。男人送给清风一把精致的藏刀，清风在小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下，丢在地上了。
　　当这个男人第三次来到古桥镇时，提出了要带无忧走，古奶奶不舍得无忧，但她不能拒绝一个父亲带走自己的女儿。
　　无忧，跟那个男人走吧。
　　不，奶奶。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不要离开古桥。
　　听话，跟他走吧。
　　奶奶，你不要我了吗？我以后不乱跑了，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你不要赶我走啊。
　　古奶奶眼里涌出了泪水，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她已经习惯无忧陪在身边了，现在让无忧离开也有她的苦衷，她想让无忧得到一个完整的家。所以现在必须狠下心来。
　　无忧，奶奶会永远爱你，你听话，跟你爸爸走吧。奶奶照顾你太辛苦啦，你就当是为奶奶好，跟他走吧。说完这些古奶奶背过身去擦眼泪。
　　奶奶……
　　无忧提着古奶奶给她收拾好的行李，站在轿车旁。
　　清风，我要走啦。
　　恩，走吧。心里想说的是，不要走，留下来，我再捉痍蚰给你。
　　我会回来看奶奶和你的。
　　哦，清风低头若无其事的踢着脚下的石子。你留下来陪我们不是更好吗。
　　清风，我要走啦，为什么你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难道你一点都不难过吗？无忧在心里问到。虽然心里很难过，但她还是笑着说：“清风，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你也是。
　　清风用手捂住无忧的眼睛。我不要你看到我流泪。这次他的手心比任何一次都潮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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