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夜

　　老了，总想起年少时的幼稚，沉浸在回忆之河中，骂当时的毛丫头——“傻子”。
　　我八十五了，大寿刚刚过完，孩子的孩子们，那几个小的，给地上摆了八十五根蜡烛，从门口到我床边，差点没把床烧着了，真是……

　　“奶奶，方爷爷那边的电话，说是撑不住了……”
　　电话再次被递到手中，死神又再一次光顾我身边。
　　“喂，咋样了”
　　那头的老头管子都撤了，白色的病号服搭一身枯松皮，再也不是那白衣少年给我的心动。真是一点美好都不留给我。
　　“哈……哈……”
　　他的嘴一张一合，浑浊的眼睛似是还能看出这边是我，发着这两个单调的音节，我知道他是在叫我。
　　“寒……”
　　他终于发对了音，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寒……我……喜……安……”他憋着劲要说完，却闭上了眼。
　　电视剧里上演无数次的烂镜头又在我眼前发生，机器‘嘀’一声无限拉长，像是经过了一生。
　　“我也想你”我在心理说，“走好，我就来。”八九十岁的人啦，多一天少一天不过差几碗饭的问题。
　　那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这边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孙女把电话拿走，留我一人在房间里，或许他们是有话憋着的吧，明明是两个狠心的人折腾彼此，现在确是折腾他们。

　　大年初十。
　　“奶奶，今天同学会还去吗？”
　　“去，咋不去，彤彤跟老周还等着呢，当时都说好了，谁先走谁请吃饭，我们……还得商量怎么宰你方爷爷，叫他死抠。”
　　旧式的酒店包间，美人与野兽——酒店名，老周的坚持。
　　房间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一切都是几十年前的样子，毕业照、小自拍、互相拍的丑照、偷拍老师……还有当年教学楼和学校的样子，就挂在墙上，用一个个小动物的夹子夹在细麻绳上，不高，不管是坐着轮椅还是站着都恰好能看到。
　　室内没有镜子，餐具都是木质的，不敢有一点反光的东西，所以即使相对白发，还装自己仍是少年。
　　“奶奶，方爷爷来不了了。这是方晓。”
　　“爷爷，吴爷爷来不了了，这是吴忆心，对，吴爷爷，孙女。”
　　此起彼伏皆是如此的声音。来不了是常事。
　　上一代的关系会传给下一代。
　　蒋小寒的脑子转不快了，依稀记得自己曾是站着的一排，也在解释着什么。
　　方释没有来，她知道，正是几天前，她看着他的小盒子入土，现在新年，她想过些天再说，等她自己先接受后。
　　“小寒，小寒。”她俯身抱抱坐在轮椅上曾风华绝代的‘美人’，又抱抱跟在他身旁的楚昔。
　　“老周这是？”
　　“他没事，只是摔了一跤。”楚昔还是温柔的样子，跟她不一样。

　　“小寒，好好活着”
　　他们，所有人，还有他，都这样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