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昼

　　八月十五。本来晴空万里的暖阳，下午却被乌云遮盖，诡异地下起雨来，还好蜜如对这个天气多变的城市早有预备，反正包包里的重量也不轻了，多加一把伞又何妨。“这雨还真大。”蜜如嘀咕，刚下班的她看上去很疲惫，每天最痛苦的时候就是现在，下班后挤在地铁里面，身材娇小的她，老是被别人挤来挤去，特别这班地铁，人超级多，蜜如找到一个能伸直脖子的位置站着，耸拉着脑袋。
　　“小姐，你踩到我的脚了。”一道近似于怒吼的男声从她头上响起，蜜如打了个寒颤，这个声音实在是太恐怖人了，像高音喇叭一样，她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怒视着她，蜜如迅速地移开脚，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拨开重重包围，挤到地铁车厢的一个小角落，才松了口气。刚才那男人一副嚣张的样子，那脸，那神态，真欠扁，蜜如暗暗地想。
　　蜜如只身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城市打拼，每天像个机器一样穿梭于这个繁华热闹的城市，她上班的写字楼在城市的最中心，下班后要坐地铁回到城市的最西面，只因那处的房租最便宜。
　　原本，她不用这样累，原本，她可以直接去老爸的公司里，挂个职称，每个月等着发工资，好好做一个合格的米虫就可以了。都是因为那个人，蜜如恨恨的，并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再去想他。
　　她租的单身小公寓蜗居在一条小巷子的最深处，走进巷子，远远地便能看见两只眼露凶光的大黄狗蹲在房东家门口，一见到生人便冲着他们不停地吠叫，小巷子常年都是泥泞的路，泥浆随时会溅上裤脚，下雨天更糟糕，这些泥浆汇集起来形成大滩的泥沟，出行得非常小心谨慎才行。
　　蜜如叹了口气，从挎包里掏出两个塑料袋，分别套在脚上，在脚踝处打了两个结，她撑着伞像个跳蚤一样在小巷里蹦，努力不让鞋子沾上泥，一深一浅地绕过那一滩滩的泥汪。
　　尽管已经是十分小心翼翼了，但是小腿处的裤脚的还是避免不了沾上了一滴滴薄薄的咖啡色的稀泥。
　　蜜如随便煮了碗面，囫囵吞下后，抱着睡衣走到浴室洗澡。
　　氤氲的雾气慢慢溢满了整个浴室。蜜如的头突然沉重起来，也许是有点感冒了，她自我安慰。昏黄的灯光笼罩着整个浴室，水从喷头喷下来，洒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典礼，映照出她些许的丰韵娉婷。朦胧中浮现一张熟悉的男人脸庞，蜜如眯起眼睛，待到看清时，突然怔住，只见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正对着她微笑。“是你吗？你回来啦？” 蜜如喃喃道，眼角慢慢湿润，两行清泪不自觉地沿着眼角垂下。她伸出双手想去摸男人的脸颊，男人的嘴巴蓦地动了起来，好像是在说某句话，只看得见他的嘴形，却没有声音。男人的脸在空气中慢慢变化，几秒后慢慢融化，如烟如雾，像水波在空气中荡漾，蜜如双手触碰到的，只是那微薄的空气。
　　“别走，别走……” 蜜如呜咽道，顾不上还未擦干也未着任何衣裳的身体，颓然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叨念，“别走啊，我好累，呜……你们都丢下我了么？呜……
　　学校坐落在一座叫做“桂子山”的小山上，正置新生入学的秋日，校园里时常洋溢着浓浓的桂花香。和其他人不同，蜜如不喜欢被打搅。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单身公寓。
　　开学几天后，蜜如的父母一道从老家来探望她。
　　餐厅里，两人很别扭地在她面前假装恩爱。
　　“妈，你去那边后好好照顾自己。” 蜜如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母亲，压制着自己情绪的波动，似乎要将她的模样牢牢地刻在自己的记忆里。
　　“如儿，你也是。” 蜜如的母亲眼里含着泪水，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知道了。”蜜如低头，慢慢地嚼着嘴里的饭菜。明明是味道鲜美的佳肴，可是吃在嘴里却是淡而无味。
　　四年前帮母亲拿衣柜暗格里的项链时，她也见到了那本绿色的本子，上面用金色的漆写着大大的“离婚证”三个字，看看时间，居然已经离了五年之久。她不记得自己当年是怎样的失魂落魄，原来他们一直瞒着自己。
　　这么多年，蜜如一直没有捅破这层纸。
　　她感觉到两人对她正在渐渐疏离，近在眼前，却那么遥不可及。
　　母亲这次美名其曰是去瑞士进修。蜜如知道，她这一去，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蜜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溢出，笑道：“爸，妈说要去进修半年，你这段时间没人照顾，我又不在家，不如你去多雇个保姆吧。”
　　“呃…”这个经历了这么多年沧桑，却依旧神采奕奕的男人，一时也有些语塞，顿了顿，又说道：“我在香港开了家分公司，可能要去那边打理。我和你妈商量过了，我每个月会寄钱到你卡上，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给我们。等你妈放假了，我们就一道来看你。”
　　呵，来看我。你们处心积虑想瞒着我，熬到我上大学，还是不肯把事情说出来么？还是你们早就做好各自组织家庭的打算，将我遗弃于此。蜜如心里突然凉了下来。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是父亲眼里的公主。在他们这个每个人都表里不一的家庭里，却全然没有这种感觉。
　　“嗯，我吃饱了。你们先回去吧。”蜜如淡淡地说。既然已经做好了自己独立的打算，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如儿，”男人欲言又止，有些束手无策，他突然站起身来，“你若是毕业了，就来爸爸公司吧。”
　　“嗯。”蜜如轻轻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朝餐厅外面走去。
　　从公寓到学校有一条小道，种满了白色的兰花，似乎是有心人特意种在那里，一路香气袭人，晚自修后的蜜如并不急忙回家，而是惬意地徜徉在这条小道上。时而蹲下，把鼻子凑到兰花旁，陶醉在这阵阵清香里。蜜如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兰花的花瓣。
　　“别碰我的玉兰。”一声吆喝吓得蜜如赶忙缩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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