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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啪唧回到少年时
刚入酷暑,近日火气袭人,本来刑狱司的人最近就懒得不想值班,偏偏一大堆的人非要在这样的日子里打架滋事。
刑狱司走卒提着制式长刀,横眉怒目颇有些吓人:“你们两个,是不是都要去刑狱司大牢里面逛一圈才知道厉害?”
右边这个穿着黑衣服忍了怒气低眉顺眼,旁边那个却吊儿郎当地扣扣耳朵:“刑狱司大牢啊,听说那里冬暖夏凉的,确实可以进去避个暑。”
周围聚了一圈看热闹的闲人,闻言哈哈大笑。
蓝从云双手环胸本来和旁边的人都在看这场可以竞选年度骂人盛典的热闹,闻言嗤笑了一声。
嗤,现在的刑狱司。
跟个吉祥物有什么差别,怪不得当年皇帝看见自己,跟见着骨头的小狗似的,垂涎欲滴。
“小鬼,你笑什么。爸妈没教你出门在外少惹是生非吗?”
蓝从云看着那个走卒凶巴巴的眼神,指了指自己,露出了一个有些似笑非笑的表情。
像是在说:“你说我?”
小孩露出这样的表情,颇有些滑稽也有些诡异,但他长得漂亮可爱还有些婴儿肥,却给人无辜的错觉。
看来哪怕是他这样的大变态,童年也可能是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可爱。
这里这么多人,他偏偏欺软怕硬只指着自己,真是让人不太开心。
“父亲在我五岁那年出征从军至今,前几日刚刚传来死讯。确实是没有教过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笑容,眼神却平淡冷酷地让人不适。
走卒的表情蓦然一僵。
那个吊儿郎当的人拍了拍走卒的肩膀,无所谓地劝他:“小孩子嘛,感觉有趣笑一笑而已,你何必这么为难他呢,话不都是我说的吗?”
走卒放松了表情,刚刚被猛兽袭击一样的错觉让他背脊绷直,这一放松竟然觉得一后背的冷汗。
蓝从云并没有把刚刚那回事放在心上,虽然他曾经做到了刑狱司的老大,但对这个地方没有什么真的感情。
这鬼地方,又血腥又压抑,充满了将死之人的凄厉。
只是觉得,曾经那个连陛下都要避开用膳时间召见的刑狱司,在没有他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模样。
至于他的父亲,十多岁时可能会为他的去世伤心,可是如今他早就忘记自己曾经是有父亲的孩子了。
什么伤心,都比不上他死了还是个光棍让人伤心啊。
无妻无子,无父无兄。
孑然一身,去无牵挂。
旁的人只会知道是那个手段残暴的大凶人终于死了。呵,真是让人伤心。
在他在街上边溜达边漫无边际地回忆前世今生的时候,砰地有人从旁边跑过去,蓝从云被撞歪了身子,手臂麻了半边。
他阴戾地看着那人消失的背影,狠狠地按着自己的手臂,却没有按到自己熟悉的肌肉而是绵软的细长条。
蓝从云低头看了看,孩童小而纤长的手指映入眼帘,终于从无人敢犯的臆梦中醒了过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神情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傍晚的河边很美,有不少人在这里散步,姿态从容又懒散。蓝从云一来这边却敏锐地闻到了血的腥味。
对蓝从云来说无比熟悉,像他曾经家一样的味道。
他扒开青草,往味道传来的地方看。
那青幽幽的河边草丛里,趴着一具尸体,既没有泡胀也没有腐烂,全身上下的水迹都要干了似的,手指用力地抓住河岸边上的泥土。
半褪的衣服露出他皎白的肌肤,晚霞河流青草成就一个温柔的归宿。
像极了往生机攀爬的人,虽然已经死去了,却充满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生机勃勃。
可又满溢着沉睡安眠一般的宁静之气。
和旁边姿体小心充满认真,就像试探地停留在花朵上蝴蝶一样的蓝从云一起,组成了一幅极美的画作。
真是两辈子都躲不开的冤孽,这个人虽然和前世他断的第一个案子的那个人长相不一样,可是姿态神/韵都很相似。
“小孩儿,你哪来的。”这声音懒懒散散,带着立马就要打呵欠的困倦疲懒。
蓝从云认识这个人,这是他的专属验尸官。只是这会儿自己还没有长高,在他面前像个小矮子一样。
刘爱喜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被吓坏了,啧了一声观察着周边草丛,然后才开始查看尸体表征。
“就这儿,快点验完尸回去了,这鬼天气,尸体很快就臭了。”刘爱喜旁边立着一个穿着走卒制式衣服的人,异常嫌恶地拿手在鼻端使劲儿扇了扇。
一打开验尸用的箱子,刘爱喜就像变了一个人。他穿上专业的衣服戴上手套,扶起尸体的手臂,仔细查看它的僵化程度和具体表征。
尸体口耳眼鼻俱无出血,干净地除了失去呼吸温度都不像一个尸体。因为也没有寻常浮尸泡涨的模样,刘爱喜疑心这是一桩伪装浮尸的杀人案。
因为没有伤口,他箱子里面的瓶瓶罐罐基本上没用上。
“小鬼,你早点回家吧。不要在这里看了,小心晚上做噩梦。”
蓝从云眼神有些古怪,眼前这个人和他认识的时候,十分寡言。在他印象里是一个只会验尸的闷罐子。还是说他比较喜欢小孩子,面对小孩才能够打开话匣子。
蓝从云前世十七岁的时候,瘦弱地跟十三四岁没有什么差别,父亲常年征战,母亲早亡。他的二哥是个闭门不出的药罐子,虽然很少与他见面却把家中银钱花得很彻底。
父亲和长兄战死在沙场之后,宗族就以两个小孩没有资格居住主宅为由,随意分了他们兄弟一人一个铺子,就把他们赶了出去。
铺子自然没有什么收益,勉勉强强让蓝从云饿不死。他拿着亡母的遗物典当来买了刑狱司一个小官做,却在第一次出勤就看见了一具浮尸。
从此蓝从云就开始了他令人诟病的升位生涯。蓝从云审问疑犯的手段非常酷烈,不乏其中也许有人只是屈打成招。
后来被刑狱司抓捕的犯人,一听说蓝从云提刑,那是马上让认什么罪什么罪,午时处斩也不在话下。
而无论他断什么案,一直以来都有刘爱喜帮助他验尸。
外面的百姓形容蓝从云做司长时候的刑狱司,是一个一进去连皮带肉都得被硬生生刮掉的恐怖存在,而不是现在冬暖夏凉甚至还想进去溜达一圈。
蓝从云这个人非常有想象力,他创造用来刑讯犯人的手法有零有整的,无不让人闻风丧胆。
这位举世闻名的大凶人,和鬼神齐名的大变态。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死去的,而是因为突发疾病无人发现就这么死了。
醒来的时候,啪唧一下回到了人人欺凌的小可怜时期。
那些曾经在他面前不敢说话的人,都改头换面吆五喝六,让他不禁皮笑肉不笑地抖两下脸颊肉,感受到了十分的稀奇。
刘爱喜检验尸体非常细致,旁边和他一起出勤的人老大不耐烦:“快点填完尸格走了。”
蓝从云一直站在旁边,两个人最后也没有真的伸手赶他走。
刘爱喜填完了尸格,旁边那个人把竹席铺在地上,两个人把尸首抬到了竹席上,又用随身携带的灰在发现的位置旁边做了印记。
“他是死于血流过多吧。”蓝从云环胸,笃定地说。
刘爱喜正要顺到河边洗个手,闻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算你猜对了,真聪明。小孩儿你住哪,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
“看他皮肤眉目,应该是娇生惯养之人,指尖留有墨迹应该是读书人。但这样的人却穿着粗布麻衣,你验尸的时候,他身上有些皮肤是不是微微红肿。”
“小孩儿,你刚刚是不是看过尸体了?”刘爱喜有些严肃地看着他。
蓝从云只是伸出手:“你给我看一看尸格,我就告诉你。”
尸格记录自然是不可能给一个小孩子看的,哪怕这东西他可以重复去写。刘爱喜最后只是收拾了东西,没有理会蓝从云,跟着他旁边的人一起准备回去了。
临走之前告诉他,小孩不要妄动尸体,这是要被抓起来。
你们不派人守着尸体,也是违法的。前来探案之人也根本不合规制,举报到刑狱司属于一等科罪,打得你们皮开肉绽。
费力压下自己胸中满溢的戾气,蓝从云伸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襟,眉目狠狠皱起。
他前世就有凶戾之气的后遗症,但那个时候有无数名医可以为他诊治熬药平复心中郁气,现下就只能靠忍着了。
蓝从云低头居高临下地打量这具依稀能够辨别出姣好眉目的尸体,从发丝到失去鞋子的果足。
时间并不久,随即就冷淡地转身离开了。
河边景美,美不胜收。
这一隅之地发生的事,不能影响一无所知的居民们在这里一如往常地散步消食。
空气中飘荡着晚膳的余韵,偶尔有几个老婆婆停下来互相寒暄。
美啊,这夕阳。
病弱的书生咳了咳,在画上抹了一笔淡淡的墨,像一大片云在天际撒开。
云下是一片河边美景,底下的尸体栩栩如生地扒拉着岸边的土石,指节肢体都很生动,草丛糊成一片偶有几根强调主体,像温柔的归宿等待着永远爬不到里面的归人。
压着这页纸的,是极漂亮可爱的圆石。
画里只有黑白墨色,深深浅浅却像鲜活地复刻了河边傍晚所有的美丽一般。书生却略有些不满意,小心翼翼地把画了一半的纸放到窗边旁边吹干等待细细修改。
然后他随手逗了逗旁边瓷罐里养着的一尾红鱼。
水中涟漪阵阵,鱼儿猛地往他的指尖一跃似要咬食儿,却扑了一个空。
他像是被逗乐一般笑出声,口中一哼一哼的,仿佛是首音调婉转的小曲儿,生生浪出些名角名旦的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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