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之凡间野草花

　　“娘亲，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娘亲，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仗剑江湖？”
　　曲水河畔，青石桥上，李安芦看着河中飘浮的枯叶，言语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沮丧。
　　她口中的娘亲正是一旁钓鱼的妇人，头上的草帽遮住了大半边脸，深灰的衣裳隐去了其年龄和身材的本来样貌，让人无法对其产生判断，但也能看出此人身材瘦削，背脊挺拔，挥杆间更可见其举手投足仿若春之竹笋抽条秋之落叶无霜。
　　“小芦，有鱼上钩了。”
　　“娘亲，这鱼得有四五斤吧，咱可好久没钓到这么大的鱼了。”
　　李安芦接住娘亲甩过来的鱼，婴儿肥的脸一扫刚才无法出门的沮丧，欣喜起来。
　　“是啊，这半个月啊，鱼儿都不知道去哪了，今天咱总算可以炖个鱼汤补补身体了。”妇人将鱼竿饵料收拾好，背起装满了草药野菜的竹筐，让李安芦将鱼提好，释放了今天的第一抹笑意，言语也轻松起来。
　　两人沿着青石桥，往东南方向的树林走去。

　　曲水河由三条小河组成，分别是西北走向的危河和桓河、东北走向的凌霄河。世人只知三河汇成曲水河，却不知曲水河从哪分流进入虔江。
　　因为曲水河流经的地方是五方岛，近百年来，有人进，无人出，传说岛中存有不详之物，号之“迷麟”，能吸人魂魄，让人百世不得超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年代的更迭，不再有人对其产生好奇，再三探其究近，丧失性命。由于无人生还，也就没有人知道曲水河到底从何处进入虔江，又或者说，曲水河可能在某处就断流了。
　　而李安芦她们钓鱼的地方正是五方岛中的怀英桥，桥名是为了纪念十年前在虹山战死的“飞鹰侠客”张怀英。那钓鱼的妇人正是张怀英当年的妻子“落袖仙子”李飞薇，其擅使腕带，和张怀英的飞鹰剑配合无双、齐名天下。
　　那个在李飞薇身旁叽叽喳喳年约十一的小姑娘李安芦正是十年前张怀英从洛水带回来收养的小婴儿，只是没想到，张怀英身死，李安芦随母姓，一晃十年，也由一个粉嫩嫩的小团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娘亲，我们现在是去找三爷爷吗？”
　　李安芦发现回家的方向不对，眼珠一转，仰着头，俏皮地问到。
　　“三爷爷早上派人传话说，今天你大融叔回来了，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
　　李飞薇摸摸李安芦的小脑袋，一笑嫣然。
　　难怪娘亲今天跑来钓鱼，还带了积雪草和梅花草。
　　李安芦点点头，恍然大悟。
　　……
　　不多会，两人就来到了一个开满鲜花的地方。若有其他的人在，定会发现，这依然绽放的鲜花正是江湖武林人士争抢多年有市无价的解毒灵药——辛绣花。
　　此花在秋末盛开，开三月，黄蕊红瓣，花开第七十五天的时候，可采摘花瓣入药，配合积雪草和梅花草，有恢复功力、解万毒之效。然而通常在第六十天的时候，花瓣开始凋落，到第七十五天时，花瓣所存无几。
　　李安芦喜欢辛绣花。
　　因为它红的好像杜鹃啼血。
　　因为三爷爷曾说，如果当年有一味辛绣花，她爹张怀英就能得救了，她娘也不会因思念过度导致功力散尽，成为今日的山间农妇了。
　　娘亲是女侠，应策马江湖才是。

　　“这不是我们的小阿芦嘛，才两年没见，都这么大了，快让大融叔抱抱。”
　　李飞薇带着李安芦刚踏进屋，坐在右手竹椅上的青衣人一改刚才的正经之风，变得嬉皮笑脸起来。
　　“大融叔，阿芦是大姑娘了，娘亲说不能再抱抱了。”
　　李安芦嘟嘟嘴，将手里的鱼挂在大融叔的胳膊上，吐了吐舌头。
　　王融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谁能想到，这一被小姑娘堵得无话可说的人正是江湖上号称“灵牙铁尺”的邵山派二长老王融，也是如今邵山派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掌门的人。
　　“王大哥别介意，小孩子，口无遮拦。”
　　李飞薇拍了拍李安芦，示意她将竹筐放到药草间，然后对王融打了声招呼。
　　几人就坐后，三爷爷和娘亲唠家常，李安芦也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旁，将钓的鱼放进刚打满水的盆中。

　　“大融，这次你回来，王掌门可有什么话？”
　　三爷爷名王师，十年前曾是邵山派护卫长老，也是邵山掌门王轩的嫡亲叔叔。在虹山一站中，为王轩的背信弃义所伤，自隐于五方岛。王轩愧疚多年，本想直接传位于当年并未表明甥侄身份的王融，但被王融以“三爷爷有安排”为借口拒绝。王轩虽不再劝说，但一直颇为关照王融，且每一次得知王融要回来看望三爷爷时，便派人跟踪，只是被王融不留情面的武力震慑打消了念头。
　　“这次掌门倒没有什么话带到，只不过……”
　　王融有些犹豫，面带疑难之色。
　　王师没有催促，也没有问是什么，只是摇摇扇子，逗了逗趴在地上的大白狗。
　　大白狗张开嘴打了个哈欠，似是惊醒了王融。
　　“掌门最近有些反常，常夜不归宿，也不知去了何处。”
　　王融说完，看了眼三爷爷。
　　“探查也毫无结果？”
　　王师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暗自思忖了一会儿，看向李飞薇，问到：“小薇对这事怎么看？”
　　李飞薇看了看旁边玩鱼的女儿，垂眸。
　　“江湖之事，我已不再过问。现在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抚养小芦好好长大，帮她找个好人家，看她生儿育女，幸福安康。”
　　李飞薇面色清冷，明明柔眉杏眼，却不见一丝娇媚姿态。
　　“三爷爷，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从前我怪王轩，因为他害得怀英落入敌人之手。当年武功尽失，毫无报仇之力，所以这么多年才会厚着脸皮来叨扰，希望凭借二位的力量一血深仇。”
　　“可是看着小芦慢慢长大成人，我发现最应该尽心尽力的事情只有眼前的事情。怀英曾经对我说过，活人要做的只有活人的事。”
　　李飞薇理了理衣襟，看向王师：“三爷爷，我不再参与您的行动了。但飞薇保证，若有能帮之处定当鼎力支持。”
　　王师没有想到迎接自己的是这样的一番话。
　　“孩子……这样就够了……”王师有些颤抖，“仇恨不应该相传，你和小芦应该有新的生活。只是我，不得不去做，为了他。”
　　“三爷爷……”
　　“三爷爷……”
　　“你们不要担心。三爷爷还是当年的三爷爷。”

　　“娘亲，这个是什么？”
　　一旁的李安芦跑了过来，小巧白嫩的手里举着一枚铜钱大小的半圆物品。
　　李飞薇看着女儿脸上的小梨涡，突然有些懊悔刚才没让女儿出门玩耍，不知这孩子听进去了多少，听懂了多少。
　　“上面似乎有些什么？”王融接过小物件，细细看去。
　　原来不是半圆形，而是接近半圆的椭圆。该物与铜钱厚度相当，正面刻着两横一竖，反面仅有一字为“商”。
　　“商牌！这是商牌！”王融大惊失色。
　　也难怪一向镇定自若的王长老会如此惊讶。商牌是江湖中的一个传说，据说能号令无数武林门派。之所以称传说，是因为它已经十几年未曾出现，以至于大家不能确认是否真的存在这个物品。而所谓的“号令江湖”，则源于商牌的所有者——顾商。
　　顾商是张怀英一直憧憬的人物。
　　因此，顾商也是李飞薇给李安芦讲得最多的一个人物。
　　顾商年少便以一身高绝的武功震惊江湖，传言此人潇洒疏朗，如清风霁月，见过他的人都被他的气度所折服。顾商好友遍天下，为他所帮助的门派大大小小不计无数。顾商十四岁走出师门，名噪江湖后，单人匹马行走江湖，十九岁成立自己的门派望月阁，为无数青年侠客追捧，二十一岁那年销声匿迹，门派也随之解散。两年后，虹山传闻出现过顾商的痕迹，想要追随于顾商的张怀英闻讯而去，奈何爆发一场恶战，张怀英身死，顾商也不见踪迹。
　　即使时隔多年，李飞薇想起这些事也不免红了眼眶，哪怕只是看到了一个与她爱的人并无事实关系的牌子。
　　“小芦，这牌子你从何处得来？”
　　三爷爷放下了手中的摇扇，身旁的大白狗也直起了身子看向了她。
　　李安芦看了看娘亲眼眶中极力忍住的泪水，看了看冷峻异常的大融叔，看了看一改往日慈祥笑容严肃非凡的三爷爷，又看了看毛顺体肥的大白狗，指着盆里的鱼说：“它吐出来的。”
　　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李安芦懵懵懂懂的明白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如从前一般安静生活了。
　　每个人都在坚持着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
　　每个人也都在被这种坚持引导着生活。
　　就像李安芦的娘亲，即使已经决定不再报仇，可是遇到了和当年丈夫的死亡相关的人事，也会不自觉地去关注、去探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