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伤安所念

　　一月。
　　明州，天一广场。
　　长椅上坐着两个女生，脚下是零星几个空着的啤酒罐东倒西歪着，其中长卷发的女生许是坐累了，调整坐姿时，高跟鞋跟碰过啤酒罐，随着惯性咕噜咕噜地滚到一边，左右摇晃着停止在那一刻，短发女生看向对面的女生，动了动嘴唇，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终于，支支吾吾地五个字落定，“他要结婚了。”
　　时间一滴一滴随着表盘旋转，空气中只听见不远处的车鸣声与此刻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长卷发女生低头缓缓按下手机开关键。
　　00：21
　　难怪这么冷，原来是冬天的深夜了，她拢了拢双臂，“呼——”长吐一口气，茫然地看着远处城市的星光。好似要把星光都刻入眼睛。
　　就在短发女生觉得不会有回应，打算再说一些其他来暖回场时，耳膜传来轻声的小单句，“我知道。”
　　我知道，很平静。

　　时间多久了。久到快记不清了吧。顾念念掰了掰手指,不多不少，刚好十年。
　　若不是面前的女生从十八岁以来一直替自己过生日，恐怕自己连年龄都会忘了吧。也许就忘了这是第十年了吧。
　　原本以为听见这个消息自己会哭的稀里哗啦的。可是十年，占了人生的几分之几，用时间磨平了当初的棱角，熨平了起伏的心态，就连那颗支离破碎的心都学会了拼接。
　　真好，顾念念，加油，再努力十年，应该可以做到忘记一半了吧。再下下个十年，大约就可以全忘了吧。
　　顾念念心想。
　　晚风吹过水面，卷着寒气吹乱了她的发，发梢毫不犹豫地扎进眼睑，视线像无法聚焦的相机，模糊不清。远处的灯火怎么都变成一个个圆形虚点了呢，怎么记忆开始如宣纸上的墨笔随着落笔的那一刻，越来越清晰。
　　2011年9月
　　那日阳光倾泻，夹杂着温热的空气。
　　明华高复学校，明晃晃的几个大字用银色金属镶嵌在石柱上，显的特别大气稳重，被清晨的阳光照的仿佛镶了钻。这是一所历经多年的学校，专为高考失利或者对大学要求追求更高的学生们提供新一学年的求学道路，并且本科升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可以说是只要进大门前，基本本科学校是确定了。
　　那时念念齐肩短发，右手拖着橙黄色的大箱子，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左手还没喝完的伊利盒装纯牛奶还在晃悠，“念念啊，这是你最后一年了，再不好好学，就跟今年一样大学都没法挑，知道吗？”一位身着紫红色长裙的女人语重心长地说着，神情略带担忧。
　　“安啦安啦，老爸老妈你们快走吧，等我好消息就是了。”念念用拿着牛奶的左手背推了推面前的人。
　　“哎……那行李要帮你放好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行的，放心啦。”
　　“那行，那我和你妈先走了，你自己多注意身体。”身旁身着西装的男人拉了拉刚要说话的女人往反方向走。
　　“哎……念……”女人欲言又止。
　　“你少说两句，别给她压力。这一年就看她自己了，书是她读，我们也管不了。”
　　“我这不是担心吗……”
　　“行了行了，走吧。”
　　……
　　“老爸老妈再见，开车注意安全啊，老爸。”
　　“快进去吧。”男人招了招手就和女人一起向光而行。
　　九月的阳光真灿烂，带着晃动的逆光背影缓缓消失。
　　念念突然没心没肺的笑了，终于，她，顾念念要重新做人了，嗯？重新做人……这个词有点奇怪。是的，因为上一次的高考成绩，她是艺术生，所以成绩需要联考成绩加上文化成绩，嗯……499，这个成绩她本来是自信满满的，毕竟按照往年的报考志愿手册来看，她是划在二本以上的，直到填志愿挑大学时让她开始怀疑人生。什么？这所学校这么热门？什么？这么高的分还没录取，这位同学在想什么？什么？这个学校专业什么鬼？什么？剩下的都什么学校，这么远是要占领祖国的最东南西北有利地位吗？……
　　犹犹豫豫下，念念满脸忧愁，抱着电脑就差哭的感天动地哭一场，颤颤巍巍地对父母反问，我能复读吗……

　　念念正满怀一腔热血地往学校门卫旁走去，带着银边镜框的男人，一身藏青色中山装，双手压在两张合并的长桌上，笑着反问：“新生是吗？”
　　“对。”念念一边回答一边瞥了一眼桌面，几瓶矿泉水，一份入校签名单，两支透明笔杆的黑色签字笔和一叠A4纸，上面印着入学简介。
　　“叫什么？”
　　“噢，顾念念。”
　　男人一手撑着桌，一手翻阅着几张密密麻麻的入校签名单，伴着纸张清脆的翻阅声，念念有些好奇地转头看看四周。想她今天难得起了一个大早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要努力的决心，应该……没有人比自己更早了吧……而事实证明，有些时候是要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比如此刻不远处有一抹白色衬衫跳入视线，消瘦的身躯，一头清爽的短发，看不太清的侧脸，隐约带着清新俊逸，他抱着一堆书被金色的阳光照的发亮，好像此刻全世界都变得格外安静，四周的光相继黯淡，最终全聚焦在那一人身上。
　　那个人，居然……会发光……
　　“砰砰砰——”念念的心脏如同有位带着头巾的大汉双手用力地敲着大鼓一般……
　　“噢，在这，签个名。……嗯？同学……”
　　“啊……签字签字。”回过神的念念接过签字笔一笔一划写下名字，在落笔时嘴边突然冲出一句话：“老师，我能不能看一下其他名字，可能有我认识的同学。”
　　“那你看一下，有没有认识的，还能做个伴。”
　　“好嘞，谢谢老师。”念念乖巧地回答，手指顺着入校签名单的名字一排一排扫过，因为念念觉得这个时间段真正签到的会是寥寥无几，也许，可能，或许，这个男生正好是这些名字中的一个。
　　陈静，许浚文，林田弗，梁家栋，安辞，胡恩琪。
　　排除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是女生以外，那样的男生该是怎样的名字来形容呢……
　　是许浚文吗？是林天弗吗？是梁家栋吗？是安辞吗？
　　不管了不管了全背一遍，怎么说都有四分之一的概率嘛。
　　念念心满意足地向面前的老师道了谢，又问了寝室和教室，拖着行李箱一路向寝室狂奔，行李箱的小轮子在石子道路上扯出咯噔咯噔的响声，惹得阳光下念念的影子时长时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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