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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他
高二开学已经一周,我还沉溺在暑假的闲适中不能自拔。
学校有规定,每天早晨班级早自习之前都要有两个同学上台表演节目,这时,小宇同学正在讲台上唱着完全不着调的歌曲。
我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听见同学们对他的嘲笑声此起彼伏。
我的眼皮终于耷拉了下去,小宇的歌已经唱完,我没有听到一片掌声,哪怕是喝倒彩的口哨也没有,教室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拍巴掌的声音。
我极其困倦的乜斜起眼睛看着讲台,顿时精神一震,瞌睡醒了大半,班主任今天居然早到了。
“同学们,今天班里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班主任微笑着说,她的笑容常常让我觉得充满虚情假意,不过今天略微不同。
她向门外招了招手,一个修长的男生走了进来。懒懒散散地步调,比我还没精神似的。
班级里已经满是窃窃私语。因为这个男生居然带着一个口罩,加上一副深色的茶色眼镜,还有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我们完全看不清他的相貌。
“你说他自我介绍的时候会不会取下口罩?”同桌余露悄悄问我。
我摇了摇头。
“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居然还全副武装。”
“也许他怕光。”我说,我知道白化病人特别怕光,此刻,我正看着他白皙得如同羊脂玉般的修长手指。
“见光死啊?”余露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也懒得解释。
“请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班主任说完,率先鼓掌。
我们也跟着鼓掌,甚至有男生在嘈杂声中喊了句“口罩帽子摘掉。”
他当然没有照做,很奇怪的是班主任也没有要求,于是我更加觉得他可能有某种难言的苦衷,也许正被恼人的疾病缠身。
为了同学们的视力着想,也为了给予每个人亲近老师的“机会”,班级里的座位是每天按排滚动,每周按列滚动的,此时我正坐在第三排的中间,离讲台不算远。
我虽然看不真切他深色镜片后面的眼睛,但我可以隐约感觉出他目光的游离,他没有看我们任何一个人,他的眼神飘在我们头顶上,漫无目的。
“大家好,我叫华枫。”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温柔清澈,就如同他的手,羊脂玉一般。
我不禁又正了正身子,这样的声音,可以扫除我全部的困倦。
也许大家都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所以此刻教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想了解这位新同学,毕竟这也许可以带来意料之外的小乐趣。
“谢谢大家!”大家屏息凝神等来的就是这四个字,他就这样结束了他的自我介绍。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班主任也是在愣了几秒以后才说:“你就坐到第四排的那个空位上吧。”她伸手指了指我后面的位置。
他一边走去位置的路上,一边伴随着全班迟来的哄笑。
这样对待一个插班来的新同学真的好吗?我在心里暗忖,也许他只是害羞,而这样的笑声很可能让他更加难以迈出和大家交流的新步伐。
幸而他的同桌,我的好朋友邓溪,是一个成绩排名年级前十的优秀男孩,平易近人,温文尔雅。
“你好!”华枫一坐下来我就听见邓溪和他打招呼。
“好!”
我还在纠结哄笑声对他心理的影响,于是回过头去给了他一个自认为非常温暖的微笑,只可惜,人家正低头从书包里拿书,没有看到,我悻悻地转回了头。
“你是哪里人?”余露回头问,因为我们这里只有一所高中,所以他肯定不是本地人。
“蓉州人。”华枫的回答总是很简短,惜字如金的感觉。
“拜托,我们都是蓉州人。”余露对他的答案非常不满。因为蓉州是一个市,我们是它下辖的一个区,所以按理说,我们确实都是蓉州人。
他看了余露一眼不再说话。
羞涩的男生很容易成为男生们打趣的对象,而华枫的自我介绍,便成了那一个星期里同学们调笑的谈资。
华枫的形象,更是成了整个年级热议的话题。甚至有一两个调皮的男生,也去弄了副口罩和鸭舌帽来学校哗众取宠。
一天早晨课间休息,班里最调皮的男生王铮突然走到华枫的身后,一把抢走了他的鸭舌帽。不知道是有幸还是不幸,我刚好上完厕所从教室前门进来,看到了全过程,我不由得闭眼“啊”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有过这样的猜测,他的帽子下面会不会没有头发,因为他有什么古怪的疾病,比如说癌症,他做过化疗,所以头发都掉光了,必须戴一顶帽子来遮住。
我的声音太响了,那一声尖厉的“啊”,把本来应该成为主角的华枫和王铮都给压了下去,班里的同学都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我,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会尖叫!
“你怎么了?”余露最先问,“我们都快被吓死了!”
我睁开眼,目光最先落在了华枫的头顶上,出乎意料的,他居然有头发,虽然不长,但绝对没有秃的迹象。此时,他正一把从王铮的手上抢过了自己的帽子,戴上,王铮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看书,没有责怪的言语,连一个怨怒的眼神都没有给王铮。
“喂,兄弟,帽子借我戴戴不行啊!”王铮似乎还没闹够,开始痞了起来,我们都知道,那是他的本性,平时我们都不太敢去惹他,因为他很凶,也很能打架,学习不好,是个小混混。
王铮又伸出手去想要拿华枫的帽子,华枫突然抬起手,把他的手格开了。估计华枫的力道有些大,我看到王铮的脸上出现了一些怒容,他的三个好兄弟,或谓之跟班,也凑了过来,一起围着华枫,似乎意思是这件事情没完的样子。
华枫也不看他们,还是继续看书,我对他的淡定又是惊讶又是担心。
我估计他不知道王铮这帮家伙有多可恶,所以他才能如此淡定。
幸好,这时救命的上课铃声响了起来,王铮推搡了华枫一把,回了自己的座位。
“你没事吧?”邓溪关切地问。
我赶忙悄悄侧过头去看了一眼,余光瞥见华枫只是摇了摇头。
“王铮他们太过分了!”我小声对余露说。
“谁让华枫这么神神秘秘的,还一副不与我们为伍的姿态,活该。”余露似乎和我观点不同,她很直率,不喜欢神神秘秘的人和事。而且,余露长得很漂亮,所以王铮他们对她本来也比较友好,他们关系还不错。
也许他有苦衷呢,我没有说,只是这么想着。突然,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觉得有必要提醒华枫一下,便写了一张字条,悄悄扔到了他的桌子上:放学后要当心他们报复。
我估摸着华枫这时候应该看完字条了,便回过头,想要确认一下。不曾想那纸条还是揉成一团地躺在他的文具袋旁边。
我小声清了清嗓子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可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盯着课本,头也没抬。
“看黑板!”化学老师严肃道。
我赶忙转过头去。
又过了一会儿,趁化学老师转过身去写字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纸条,还是孤零零地躺在那。
“苏子!”化学老师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我赶忙回过头,看见老师正严肃地盯着我。我的成绩中上,不算拔尖,所以老师对我,绝对没有任何对于优等生的宽容和呵护。
“黑板在华枫脸上吗?”化学老师责问,可想而知,全班一阵哄笑。
我只觉脸如火烧,无地自容,只想尽量把自己往椅子里缩,缩成一个小点。
余露关心地看了我一眼,“你没事吧?”
我轻轻摇了摇头,生怕摇得厉害了又引来全班的目光。
“谢谢!”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了这两个字,动听的两个字,毫无疑问它肯定出于华枫之口。他应该看到了我的字条,可是这时我却再也没有勇气回过头去了,因为化学老师此时正用严厉的目光扫视着全班,班级里已经静得能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化学课后,余露突然问我,“你干嘛老回头看华枫,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拜托,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男生不该因为性格腼腆就被欺负吧!
“我也觉得不可能,这家伙太内向了,除了身高,什么都么有!”
什么都没有?这也未必吧,是我们不知道不了解而已。我这么想,却没有说,只是对着余露笑了笑,因为我害怕我一说她就会不依不饶地认为我喜欢华枫,而我确实没有这样的念头。
我很懒,懒得解释!
下午放学我都是步行回家,因为我家离学校只有一站路,等公车坐车是十五分钟,走路也是十五分钟,所以我宁可走路。我不喜欢公车上的拥挤,还有那股混合了汽油、汗臭、香水、洗发水、脚丫等等气味的味道。
刚走到校门边,我就看见王铮约着他的一帮兄弟站在离校门一百米的拐角处,除了班上那三个跟班,还有几个是其他班级的,其中一个我知道好像是高三的,而有些看起来像是初中生,一共有八、九个人。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忙跑回去找华枫,让他先别出校门,然后找余露,请她帮忙去说情。
我在走廊里先碰到了余露,慌慌张张跟她说了一通情况,她却打趣我:“你对华枫的关心过头了!”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说。
她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我,“那我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他是我们的同学啊,同班同学。”
“我们班有四十五个同学呢。”
“因为他是插班生,新来的。”
“他是不是新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余露笑眯眯地看着我,仿佛很享受我此刻的慌张。
“哎呀,你到底帮不帮!”我有些生气了,哪来那么多时间啰嗦这么多,我透过教室窗玻璃向里张望。
“不用看了,华枫已经走了!”余露慢悠悠地说。
“啊——”我掉头就跑。
“现在很可能就在校门口哦!”余露喊道,我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我想我跑八百米冲刺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速度,我们的教室在五楼,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楼梯上飞奔下来的,幸好这时很多学生都已经走了,楼道里人不多。
在我快奔出教学楼的时候,终于脚下一空,漏踩了一级台阶,我飞扑了出去。
这一下把我整个人吓蒙了,我趴在地上,第一反应是眼前的一双运动鞋,紧接着手掌的刺痛和着膝盖的钝痛一阵阵袭来。
我想我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我强忍住疼痛,决定赶快爬起来,被越多的人看见就越丢脸,不是吗?
这时我才想起抬头看了一眼那双运动鞋的主人,它们的主人也正看着我——正是华枫,他缓缓地伸出手来拉了我一把。
“谢谢!”我咬牙忍痛说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我,我从他深色的镜片后面能够感受到这样的疑惑:为什么下楼会跑这么快,而且,居然还摔了一大跤!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这样做是因为要赶去告诉他暂时不要出校门,更不会把摔跤归咎于他。
“啊哈,逮个正着!”余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此时华枫扶着我的手还在我的左胳膊上,他缓缓地放下,完全没有因为要避嫌而迅速抽离。
难道他做什么事情都是这么慢悠悠的,难道他的病不能剧烈运动?哦,天哪,我在心里想,他现在如果出去,被王铮他们追赶着打一顿的话,肯定会要了他的小命。
“喂,你们俩也太夸张了吧!”余露见我俩都没出声对她的话作出回应,又补充了一句。
华枫没有理她,转身走了。
“没礼貌的家伙!”余露咬牙切齿,这时才看见我手上的斑斑血迹,还有一些在慢慢往外渗。
“呀,好多血!”余露叫了起来,把我扶到一根柱子旁靠着。
“华枫,等一下。”我喊道。
余露用力拍了我一下,“你能不能先想想自己。”她恨恨地说。
“他会被打死的。”我小声对余露说,我甚至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已经笼罩着华枫。
华枫听到我的喊声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我想跑上去,可是膝盖实在太痛,我发现自己根本跑不动了,其实现在我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华枫,你过来把她带到医务室,我去去就来。”余露喊道,又对我说:“我服了你了,我去跟王铮说。”我终于噙着眼中因膝盖和手掌带来的疼痛而刺激出的泪水,对着余露勉力一笑。
华枫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苏子,你怎么了?”邓溪从楼上下来,看到靠在柱子上的我,从楼梯上疾步跑了过来。
“我摔了一跤,受伤了。”
“除了手,还有哪里受伤?”邓溪认真地打量着我可能受伤的部位,关切地问。
“膝盖。”
“来,我背你去医务室。”邓溪说罢,背起我就往医务室跑。
幸而我比较瘦,也不是很高,幸而医务室也不是很远,否则邓溪这种文弱书生,背着我真是够呛。我能听见他后半程气喘吁吁的声音。
而这喘息的声音突然让我意识到自己正趴在一个男生的背上,除了爸爸,我还从没有和哪个异性这么亲近过,我的心跳有些乱了。
“我还是自己下来走吧。”我赶忙说。
“马上,”邓溪喘了口气,“就到了!”
从医务室处理完伤口出来,余露刚巧赶到。
“罪魁祸首呢?”她喊道,“果不其然,跑了是不是!”
“你说谁?”邓溪问,“华枫?”邓溪来的时候,华枫刚走到我身边。
“还能有谁!”余露还是很生气,“真是倒霉鬼。”
“是我自己跑太快了,你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为了让余露消气,更为了能让她不再归咎于华枫,我忍着钻心的疼痛快速走了几步。
“到底怎回事啊?我还以为只是摔了一跤呢。”邓溪询问的眼神看向我,知道我不会说,又看向了余露。
余露一面数落我,一面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说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对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那么关心。”余露越说反倒越气。
邓溪一言不发,眼神有些复杂。
“你怎么回去?”余露问我。
“我打个车吧。”今天是走不成了。
“我送你吧。”邓溪说。
“不用,我在学校门口打个车,让他开到小区里我家楼下就行了。”
“今天有些晚了,我也不想坐公交了,我们一起打车,先送你回家,反正顺路。”邓溪说。
“你们俩就慢慢商量去吧。”余露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最后还是按照邓溪的方案行事。
“你下楼梯怎么会摔这么惨?不会是从楼梯上滚下来吧?”妈妈看着我心疼地问,摸了摸我的头,“脑袋没摔到吧?”
我摇了摇头。
“已经够笨了,再摔了脑袋,真是完蛋了!”老爸漫不经心地说。这是亲爸,我保证!
第二天,老爸亲自开车送我去学校,不放心,又跟门卫大叔商量,亲自把我送到了五楼。
“我自己去教室吧。”我觉得如果让老爸送我进教室多难为情啊,那不是全班都知道了我摔跤的糗事。
“好,注意安全。”老爸看了我一眼,心领神会地走了!嗯,是亲爸,我自嘲地想。
“怎么样,好些了吗?”邓溪一见我就问。
“没事。”我故作轻轻松地说。
“真没事?”余露凑我耳边问。
“你从楼梯上飞下来摔一跤试试。”我说。
“你咒我啊!”余露打了我一下,这货,总是喜欢动口又动手的。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你占全了!真可怕!”我说。
“总结到位!”邓溪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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