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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
伊武深司坐在前往千叶乡下的火车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出门时随手塞进行李箱的旅游杂志。
车厢里人不少,却出奇的安静,也出奇的压抑。
看书看报纸的人耐心早已被这漫长的车旅消磨殆尽,时不时就抬头望一眼窗外想看看到什么地方了。原本好动的小孩子也都熬不住这时光,趴在父母身上沉沉睡去。坐在斜对面的中年邋遢的男人一路摩挲着口袋中的香烟盒,不安地张望周围的情况,最后和伊武四目相对。
那人露出窘迫的神情,慌张地移开目光。
伊武不知所以然,又因这沉郁的气氛让人心生不快,阖上书长舒了一口气。恰好火车出了隧道,骤然变亮的环境让他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待适应了这光线,他才望见车窗外的景象。
这是秋季的千叶,阳光下闪着金光的稻谷在风的卷席下摇曳翻动。火车不回头地穿过满是丰收气息的田野,远处的人家在连绵不绝的谷海下若隐若现。
所有人都清醒了,是离别多年再次归家的难掩激动,亦或是初次造访的不胜欣喜,在这一刻都化为一致的笑容。
“我来了。”伊武攥紧了放在口袋里的拳头,喃喃自语。
伊武拎着行李箱面对着站牌有些头疼。
按照父母的说法,下了火车之后要沿着小路走一段到临近的公交车站,搭一个小时一班的车到牧花镇,过后会有人来接他。
“如果说一个小时一班的话那现在这里的公交车都是一样的所以到底是哪辆呢,而且其中有两班经过牧花镇却是不同站点,真是大意了之前怎么没有认真听爸爸说呢,说起来我方向感本来就不是很好要是很晚才到接我的人应该会很困扰吧……”
正说间一辆公交车在站台前缓缓停下,一名穿着校服的女孩嬉笑着和同伴说完再见后跳下来。
司机转头望向站台上的人用目光问他上不上,伊武迟疑了一下说:“我……”
“你去哪儿?”那名女孩突然问她。
“啊牧花镇。”
女孩不禁失笑,和司机招手说走吧,随后才转头解释道:“这里就是牧花镇,你要是想去其他站点的话走走就行,根本没必要乘车——所以,你是要去哪里?”
伊武陷入了沉思。
“哪个城市的?”
“什么?”
“我说你从哪儿来。”
“东京。”
女孩挤了挤眼睛,揶揄地说:“哦——怪不得,city boy~”
伊武觉得脸上有点烫。
“算了我带你去最近的商店吧,那里有电话机你可以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对了,不要告诉我你有手机却不知道要打电话……”
看到她盯着自己的眼睛里怀疑之色愈加深重,伊武连忙说:“去商店吧!”
“我叫相叶玄子,高二生。你呢,city boy?”
“拜托别再叫那个名字了。”伊武的声音带着些许怨念,“伊武深司,高二生。”
“哇那我们有缘耶,牧花镇高中生没几个,邻里又要谈论好久了。”
“啊不,我只是因为秋假来祖父故居小住几日……”
玄子眼底闪过一丝遗憾,随即又笑颜盈盈地说:“那也好啊,我们这里最欢迎客人了。既然来了就好好感受一下农家气息吧,city boy ~”
“所以说……”
“哈哈哈……”
玄子小跑着拐了个弯,伊武在后头感觉明明只隔着短短几丈却好像距离远不止如此。
见他迟迟没有跟上来,女孩回头望了一眼。
其人站在光辉里,回眸时垂肩的发丝吹散在晚风中。此时夕阳最盛,黄昏间翻腾的稻谷传来的轰鸣在他心间响彻。
“你傻啦?”她挥了挥手,“再不走就要天黑了,这里的商店可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伊武回过神,应了声“哦”跟上去。
“好的,那就请您转告那位我在这里。”伊武和父亲打着电话,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到咬着棒棒糖站在门口的相叶。
注意到这视线,玄子回身问他:“怎么样?”
伊武放下话筒回答:“等下会有人来接我。”
“那挺好。”她偏着头好像在想些什么,而后又泄了气,最后一口咬碎了棒棒糖,朝他挥手说,“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
言罢,不由分说地就冲进无边的夜色里。
伊武还没来得及道声谢,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只抓住无声的空气。
前来带伊武的人是名年近不惑的大叔,人看起来很是老实,也不多嘴,一路上只跟他交代了住宿的一下事情。
话说是不久前才接到电话知道他要来,所以祖父的旧屋今天才开始打扫,目前是住不了人的。和贵山也就是伊武的父亲商量了下,决定先让他旅店住一晚。
到时旅店里已经飘起晚饭的香味,伊武脱鞋走进去一下子就被这迎面而来的温暖气息所感染,旅途的疲惫也稍有消散。
他在等大叔帮忙办住店手续之际忽的听到一声“啊拉”,一名年长的老太太弓着背走过来,眯着朦胧的眼睛细细地打量他。
“这是哪家的孩子啊,和前些年走的伊武老头子可真是像!”
大叔听到这里的声响,走过来对老太太说:“伊武先生家的孙子,来这里小住几天。”
“哦哦难怪难怪……”老太太一人喃喃,陷入了某种回忆,随后又兀自醒悟摇头苦笑。
伊武觉得这里的人真奇怪,话总是说到一半,又总是自己纳闷。
“等会儿饿的话就下来吃饭,也可以叫人送上去。不用担心钱的事情,贵山都处理好了。”
伊武接过房门钥匙,应了一声,目送大叔离开后自己提着行李箱找到了房间。
这委实算不得什么好住处,睡觉洗漱所用都塞进这小小的十几平方米,但比起之前脑海中的想象已经好上许多。
伊武也不甚在意,把行李箱搁置在一旁,脚踩过榻榻米在紧闭的窗前蹲下,而后“唰”地一下拉开窗子。
也说不准是来的时机对否,白日里满溢而出的丰盛在夜幕下显出与之截然相反的极端凄冷。四下里望去只看到苍茫茫的墨色,偶尔亮着的灯火也如寒风中孤立的烛光,仿佛顷刻间就会被熄灭。他听到远处传来的稻谷嘶鸣声,由远及近,由远及近,最后把他湮没在这秋夜寒冷的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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