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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
序
人初生,三魂宿于灵台,七魄植于血骨,亡故如拔根于土,魂全魄残,故混沌游于忘境,待余魄脱尽七魄圆满,方入轮回。
三月尽,淮叶山巅。
正值春雨连绵,浸透了翠色的水雾缭绕不散,衬得其中鸦青色飞檐层层叠叠,缥缈如仙境云宫。山脚镇落的百姓每逢有客远来都忍不住夸赞炫耀一番,言道也就只有位列玄门世家之首的千缕阁,才当得起这般俊极也险极的宝地。
“哦?”
挑了几块桂花糕的少年看着店家一面手脚麻利地拿油纸包糖,一面将千缕阁吹得天花乱坠,忍不住开口打断他道:“那店家觉得我,上不上的去?”
卖糖糕的小贩大概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问题,抬眼打量了下少年干净整洁却朴实无华的衣衫,又瞧瞧他不知从哪里捞起来抱在臂弯的一只小野猫,斟酌了半晌才委婉地笑道:“小公子,千缕阁那可是玄门,您瞧那山脚连条能走路都没有,要想上山去啊,可只有御剑飞上去这一种法子!”
少年也不恼,像是突然来了兴致般笑眯眯地追问:“那这千缕阁之中,何人名声最响啊?”
“自然是林亭舟和陆潜了,这两人一个是阁主嫡子,天纵奇才少年成名。另一个嘛可谓神秘至极,不但是从不轻易示人的千缕阁左仙尊唯一弟子,而且啊……”店家说着四下张望一眼,谈及什么秘密似得压低声音道,“据说这位原本也从不示人,唯一一次出山就是两年前去青檀宗,却偏偏赶上那场惨祸被一剑穿心,本该神仙难救,不知千缕阁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如今传闻他不但伤势痊愈,居然还灵力未损,连个病根都没有落下,您说奇不奇?”
说着话手里的糖糕也包好了,店家拎着草绳扎成的结想将东西递给那少年,一抬头却见对面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不见,倒是那只半大的橘色小猫还蹲在放零碎铜币的盆里,脖上系着的半片方巾上金光闪闪,竟是拿灵力凭空凝成的一句话,看完便星火般点点散溢开去。
“银钱已付,糖糕先留给小黄吧,多谢。”落款端端正正三个字:林亭舟。
店家:“……”
“陆师兄!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林亭舟敛气收势跳下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佩剑插进剑鞘,拎着手中的红木食盒兴冲冲地对站在院中高大梧桐树下的人喊。
对面那人正是方才小贩口中神秘无比的陆潜,此刻长身玉立,水蓝色衣衫掩映在枝叶间漏下的斑驳微光中,闻言似笑非笑地回头瞧了他一眼。
“山药乌骨鸡汤?”
林亭舟目光在他眉宇间顿住片刻,老大没意思地撇嘴。
“怎么猜的这么准?”
“自我受伤已经快两年了,你每月下山来来回回带的都是那几种补气养血的汤,还有什么好猜?”
“这回听了个有趣的消息回来,”林亭舟说着献宝似得往前凑了凑,竖起一根手指,学着糖糕小贩一般无二的神秘样子道,“陆师兄此次死里逃生堪称神迹的事都要传出花样来了,外头有说是灵丹妙药的,有说是妙手回春的,还有的嘛,师兄你猜猜看?”
陆潜没接话,凤眸微眯从他衣袖口捻起一缕泛黄细软的毛来,随口道:“遇到小黄了?”
这般明显的打岔就是再迟钝也注意到了,林亭舟只好放弃继续八卦的心思,掸了掸不小心粘到的猫毛将食盒推过去,单手托着下巴抱怨:“小黄都长大了,左师尊究竟什么时候能允许你陪我下山历练啊?明明陆师兄早就伤好了。”
“这就忍不了了?”陆潜挑眉,“我先前别说是下山,连师尊的二月津都没有出过几次。”
林亭舟闻言忍不住咂舌道:“是啊,也就师兄能忍,若换做是我怕是真的要憋死。话说回来上次师兄你受伤之后我还担心左师尊再也不准你出门了呢,没想到却反而允许师兄你出二月津自己立院住了……”
话音未落,一阵铃铛脆响突兀地穿插进来,林亭舟收了声,颇有些意外地垂眸查看悬挂在腰间的信铃。此铃以灵力驱动,是千缕阁用来传信之物,分为墨、青、白三色,分别对应千缕阁右仙尊、阁主及左仙尊三门。千缕阁中右仙尊主内,阁主主外,两人包揽了宗门各项事务,左仙尊常年闭关不问世事,却偏偏威望最盛,连带着唯一的入室弟子陆潜都金光闪闪,连阁主都要敬让三分。
此刻一看之下,两人都不由微微怔住,林亭舟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腰间瞧了半晌,呐呐道:“陆师兄,我是不是眼花了,是左师尊的信铃响了?”
“你没眼花,”陆潜眸色渐沉,抬手捏住最左边那个月白色的铃铛以灵力回应,止住脆响。
林亭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说话都卡住了,咬着舌头道:“左,左师尊也召了我?我今年都一十六了,还从未见过左师尊啊!”
话还没说完,铃铛上金光忽现,灌入信铃的灵力如萤火般星星点点在空中拼出一行字来。
未要声张,子时,二月津。
“子时?”林亭舟刚刚安好下巴又掉下去,下意识扭头去看陆潜,一看之下只觉得后背发凉。陆潜唇角仿佛万事不挂心般的三分浅笑仍在,却丝毫没有蔓到眼底,原本薄而透的眸光在电光石火间如冰崩裂,露出下头两潭深不可测的泉水来。林亭舟后脊本能窜起的寒意还没来得及到达头顶,陆潜眸中的波动已然消匿,神色微微肃穆地曲指在食盒上敲了敲。
“不要误时,阁中怕是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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