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奇遇是个坑
买票晚了一步。
动车票抢不到的后果就是吵,味儿,烦。
车厢里充斥着小孩哭闹声,夫妻打骂声,各地方言唠嗑声。空气里弥散着烟味,汗嗖味,脚臭味。
“我去”,许毅拍拍身上不知被谁弹落的烟灰,又扯了扯挤的变了形的羽绒服。感叹到“这不是站台与座儿的距离,这是九九八十一难的西天取经之路啊。”
终于挤到了自己座儿旁边,坐下的时候感觉卸了一身乏力,放行李的时候许毅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男生,耷拉着的帽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手臂环在胸前,紧裹着衣服,头倚着车窗随着火车的颠簸不断和玻璃碰撞。
“这也能睡着,真不嫌磕的慌。”他发自内心佩服这哥们头真硬。
坐下之后许毅从包里掏出耳机,此刻也只有刺激的摇滚乐才能勉强缓解这3D环绕的火车交响曲了。
明明是寒冬,火车上人呼出的热气让人感觉进了桑拿房一般。
被热气轰的受不了了,他脱下外套,搭在了腿上。
“真是人工供暖,得亏里面穿的是毛衣,透气,要不真得被这火车闷死。”
感觉有人在用胳膊肘拐自己,许毅摘下了耳机,偏过头去。
一声沙哑无力的“打扰一下”冲散了他耳朵里沸腾着的摇滚音。
邻座的男生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了帽子,露出的脸红的像火烧。
连眼里都充斥满了红血丝,整张脸上只有嘴唇煞白的没有半点血色。一红一白,形成强烈的对比。
“肯定是病的不轻,”许毅想。
“衣服在上边不方便拿,你不穿的话,”孙承手指了指许毅腿上的衣服,“借我穿一下,天儿太冷。”孙承刚上火车就感觉脚底轻飘飘的,此时挨了将近十个小时的车程,更是浑身发冷冒虚汗。
许毅把衣服递过去时,出于人道主义的精神问了一句,“感冒?”
“应该是吧。”孙承无力的回应到。
许毅突然想起来件事,从公司走的时候老大桌子上的感冒药他好像顺手拿上了。
翻了翻包找出药来,又顺手打开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他把两样一起给孙承递了过去。“药,随身带着的,吃完再睡吧。”
孙承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吃完之后给许毅递回去,“你也吃上吧,防止被我传染。”泛白的嘴唇扯出一个弧度。
许毅把药推了回去,“药你留着吧,有胆量坐火车的人,都不怕被传染。”
孙承不再客套,低下头又沉沉睡去。
许毅打开□□发了条消息,“老大,我替你行善了,旁边有个人像是发烧了,我把从你那儿拿的药给他吃了。”
没有回复。
火车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孙承感觉肚子突然翻江倒海,拐了拐正在玩游戏的许毅。“我出去一下”。
刚好游戏结束,许毅站起来让开过道。
手机提示未读消息。老大回复,“许毅,你拿的是什么药?”
许毅拿起桌上的盒子看了眼,回复,“感冒药啊。”
老大又问,“盒子里是不是装了两种药。”
许毅,“好像是吧。有颗粒的,还有胶囊的。”
老大三问,“你给他吃的哪一个?”
许毅,“胶囊啊。”
老大最后一问,“胶囊是我上上周便秘去药店买的芦荟胶囊,治便秘效果一流。后来我嫌盒子占地方就把它和感冒药放一起了,别的话我不说了,这可是你自己做的孽,我先下线了。”
看着手机聊天框的灰色头像,许毅脸色变为铁青。“我去你大爷”,许毅没忍住吐了句脏话,毕竟被坑的哥们与自己无怨无仇的,而且还烧的不轻。
将近20分钟,孙承才从厕所里出来。
许毅眼神飘飘忽忽的不敢和他对视,只是从余光里看见孙承的嘴唇更白了,白的吓人。
他主动挪到里边,孙承坐下的时候整个人好像失去了重心。
许毅决定承认一下错误,“兄弟,真对不住了,那药吧,不是感冒药,我哥们把泻药和感冒药放一起了,刚给你吃的,好像是泻药。”
孙承觉得自己真的是点背到家了,脑子都快烧糊了,又被个傻逼给坑了,现在只感觉浑身散架了一样。
火车报出了即将到达下一站,许毅说,“哥们儿,我看你也撑不住了,这事儿我也有责任,咱们直接就这一站下吧,先治病,命重要。
孙承指了指架子上的行李箱,没有逞强拒绝,毕竟真撑不住了。但他也没想说谢谢,只是在心里暗骂“你tm祸害谁不好,专门祸害一个病人,这药性还这么猛。”
许毅把身上的包往对面一放,踩着椅子以一己之力把孙承那个超大号箱子扛了下来。
看孙承病的快要晕过去了,他不敢耽搁,左手拉上自己的箱子,右手提上他的箱子,赶在火车开动前,好容易挤出人群出了站。
下车的时候,迎面打过来的风,跟刀子一样锋利,刮的人脸生疼。
抬手拉行李的时候,一股邪风从脖子,袖口窜进了衣服里,许毅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哆嗦。他搂了搂自己的外套,把脸缩了进去,心里想真tm冷。
许毅那件最厚的羽绒服还穿在孙承身上,孙承羽绒服套着羽绒服,把自己活生生的裹成了一个粽子。
看着孙承穿的,再看看自己穿的,许毅觉得自己好像是后娘养的,寒冬里穿着芦苇叶做的衣服,冻的涕泗横流。
天太冷的缘故,等了半天才来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一副爱坐不坐态度,半点没有要帮忙抬行李的意思。
许毅一个人安置好两个行李箱,上车后指示司机去最近的医院。
孙承上车后刚沾上暖和气儿就迷迷瞪瞪的睡过去了,许毅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烫的吓人,于是不停的催司机开快点,再快点。
在医院挂完号、办完住院手续后,天已经黑了,打上了点滴,孙承又睡过了。
值班的医生脸上表情严肃,对着许毅就是一顿训斥,“人都烧到39.5了,还严重脱水。发烧吃泻药,是他自己想不开了还是你想做杀人凶手啊,真是不要命了。”
挨完了训,所有事都忙活完了,许毅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会了,提着俩大箱子奔波一路,不仅累的想倒头就睡,还饿的两眼发直。
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给家里打电话了,他清了清嗓子后才拔上号,想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显得精神一点,“妈,我今天回不去了,有点事耽误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年后再回。”
挂了电话后他从箱子里翻出俩面包随便垫了两口。
本来想抽个烟放松一下子,掏掏兜想起来烟在那小子穿着的羽绒服里。
轻手轻脚走过去,看见躺着的那人,感慨今天这算是遇上了什么事。
因为一个陌生人来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医院,废了一张好不容易抢到的火车票,连年三十儿的年夜饭也白搭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作孽不可活。
不太亮的灯光下孙承的睫毛微微颤动,乖的显得像个孩子。
许毅觉得,现在的他跟白天完全是两个人。第一眼看他的时候,眼神冷冷的,让人觉得不好接近,没有现在的半分温顺。
顿了一会,许毅别开眼,轻手轻脚的从羽绒服兜里掏出烟,走出病房,点上。
呼出的烟圈缓缓上升,弥漫,然后染白了一方空气,最后消失殆尽,只留下淡淡的烟味附着在倚在墙边的人身上。
许毅的专业是搞电脑的,当年和他爸第一次闹得不可开交也是因为电脑。就因为没有听许老头的安排选金融专业,而是选了搞计算机。
许老头白手起家把开饭店开出了花,一家家连锁店开的如火如荼,他想让儿子走金融的路子把自己的事业发扬光大,谁成想这逆子不走康庄大道偏去走那歪门邪路。
但老头也是够狠的,断了许毅四年的经济来源。
他以为能治住这个孽障,谁想逆子不吃这一套,许毅硬是靠着做兼职,接软件项目,得奖学金,自费读了下来。
大学四年,老头没给过许毅一次好脸看,但毕竟家里就这一只独苗苗,眼看他要毕业了,许老头只能拉下脸来委托他妈给这逆子下了个最后通牒。
大学毕业,他必须出国进修金融。否则,这父子关系,断了也罢。
谁知道,许毅今年刚拿到毕业证,就给许老爷子摆了一道。
这人确实是坑爹的行家,明面上假着顺从,防止他爹来强的。私下里两手准备,等一切都办好了,来了个金蝉脱壳,和同宿舍的老大说走就走,选了个离家最远的省份,开了个软件工作室。
老爷子连这个逆子的影儿都找不到,气的要不认这个儿,他妈劝不动这个老顽固,又说不听许毅,只能是在中间和着稀泥。
许毅虽然是明目张胆的他爹对着干,却半点不舍得让他妈为难。
他对他妈那可是真孝顺。今年他妈电话里说想让他回家过年,所以,就算老头要宰了他他也得去赴这个鸿门宴。
谁知,现在又有这么一出。
掐掉快要烧到指尖的烟头,许毅回到病房。
走到病床前看了一眼,药已经快要打完了,他把滴药的速度调慢,按了床头的按钮叫来换药的护士。
低头瞅了瞅病床上的人,此时刚才的乖孩子又换成了那个眼神清冷的人,俩人恰好来了次对视。
他走到旁边的空床上坐下,问了句“醒了啊,好点了没。”
孙承收回视线,又闭上了眼,“应该是活过来了。”说完身子往上移了移,准备坐起来。
护士刚好走进来,看床上的人要坐起来,就叮嘱孙承尽量少动,药只剩最后一瓶了,再忍一忍。
孙承右手指了指左衣服口袋示意许毅帮忙。许毅手伸进口袋摸了摸,指尖碰到被体温烘的还热乎乎的手机。
接过手机,孙承很快拨通了电话。“姥,年根店里忙,我除夕夜可能赶不回去了,你跟姥爷年夜饭不用折腾那么多了,你俩够吃就行,我过两天再回去。”
春运抢票就像打仗一样,每天盯着刷票软件,整点秒杀才好不容易抢到的一张返程票,现在却报废了。
年一定得回去,姥爷姥姥就盼着孙子回家过年,自己不能让俩人希望落空。
只是现在想买到明天的票是不可能了,年后出票又不知道得等到啥时候,还是得另想办法。
出来第五年了第一次过年回不去,还是因为这点破事。
他气的想攥紧拳,拳头却攥不实,松开手睡意又席卷上来,不得不说医院的床挺软。
本来把他坑到医院里来,许毅就挺内疚的了,听他这个电话,也是家里好多人等着呢,许毅更加内疚了。
这事办的,头疼。
病床上的人又睡着了,弓着身子像只猫一样。
窗外天看着渐渐亮了,点滴也快打完了。
晚上吃的面包都消化没了,许毅感觉又开始饿了,于是拿出手机翻了翻附近的商家。
其实他吃啥都行,但考虑到这孩子的身体状况,不知名的小饭馆他就直接跳过了。
因为年根将近,大多数饭店都打烊歇业了,滑到s的时候,他手顿了一下。
虽然他内心很抗拒,毕竟一看到这个店就想到了他那个非要逼良为娼的老头。但许毅还是定位了s,毕竟老头开的店水准还是有的,吃不坏人。
护士来拔针头的时候孙承醒了,还特没志气的皱着眉倒吸了一口气,不过马上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横样。
看着眼前这个变脸神速的“演员”,他憋不住想笑,“一会先去吃饭吧,我请,弥补一下罪过。”
“还吃饭呢,吃个药你都能给我整进医院,你是不是计划好了,一会吃完饭直接顺路就给我拉进殡仪馆。”
嘲讽完以后,觉得吃饭这个事还是要吃的,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不坑一顿白不坑。
“得挑贵的吃。”孙承说。
“便宜的不请。”许毅回答。
“行李得麻烦你拿了,我现在虚弱的很”。
走在前方的孙承步履矫健两手空空,后面拖着俩行李箱的许毅寸步难行。
到地方之后,孙承震惊了,他选的竟然是这家。
毕竟,这一家,他是熟悉的不能更熟悉。
“挺会选地方啊”。
“没怎么选,看着贵就来了。”
孙承觉得这人确实挺实在,至少没拿路边摊搪塞他。
既来之则安之,就俩字,猛吃。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