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s

　　夜幕毫无遮掩地拉下来，城市里的灯像是疯了一样突然接二连三不断亮起。
　　夏日微寒的夜风刺痛地从我指间的缝隙中滑过，我站在高高楼顶上俯视这个城市。也许没人看到我，但是我却能看到所有人。
　　天空很快地漆黑一片，月亮渐渐升起。那些清寒破碎的光芒从我背后向整片大地倾泻下来。我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轻薄的笑意。
　　原来，人类是这么渺小的生物。
　　原来，我只是这渺小的一部分。
　　那么谁能告诉我，生命究竟有什么意义存在。
　　人类的幸福或者是不幸福，到底是谁在主宰。
　　风突然狠狠地吹起我银色的长发，后颈一阵冰冷的触觉。
　　我笑出声，然后坐在那高高的楼顶边缘。
　　生活，有很多无聊的乐趣。
　　* * *
　　午后的阳光总是懒懒的，让我觉得我的耳朵在扇蚊子。“啊——”一个大大呵欠，眼睛湿湿的想睡觉。
　　瞌睡虫飞呀飞……
　　“咳、咳！”像是警报声，全班同学猛然抬头，很精神地坐好，一本正经地看者讲台上。我当然也在其中，而且作为班长，还得第一个坐端，起带头作用。
　　班主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教室一脸严肃地站在讲台上了，样子怪吓人的。
　　全班已坐好，准备听班主任发话。
　　“咳、咳！今天。”似乎排场很大的样子，她还稍微摆了个POSE，“有一名新同学来我们班借读。”
　　新同学？全班立刻发出了噪音，对于我们这个优生班来说，这的确算一个新鲜事。因为能进我们班，说明实力不容小觑。
　　突然有点好奇，怎么会来个插班生呢。
　　“安静！”班主任猛敲一下讲桌，“拜托你们给新同学留个好印象！看看你们这个样子，还像优生班的学生吗？”
　　肃静。
　　班主任得意洋洋。
　　她正准备开口，可是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穿校服的美少年。她就立马关上了嘴。
　　我冷笑，原来是见色忘词啊。
　　少年望着教室里愣了一下，随后微笑起来，暗绿色的眸子在金色的头发显得迷离而华丽，左耳紫色的耳坠泛着银光。怎么看都是温暖美好的景象，可我却不禁担心起来。
　　过于某些时候特定的美丽，到底是不是危险？
　　他的目光，似繁花。
　　那少年走上讲台，班主任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说：“大家好，我叫祁拉，来这里借读些时候。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指教。”依然是那似锦的微笑，看起来纯洁地摄去人的心魂。
　　果然是，危险。
　　“不、不会啊。”一个同学站起来，有点羞涩地说，“不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讲台上的祁拉看着站起来的男生，高兴地点头：“谢谢你。”随后，几个大胆的女生也站起来，先是扭扭捏捏，再做出十分豪迈的口气：“祁拉同学，欢迎你。”一阵热烈的掌声爆发出来，我也跟着鼓掌。
　　“老师。”祁拉绅士地侧头问已经发呆的老师，“我可以自己选座位吗？”
　　“老师？”
　　班主任猛然反应过来，不断地灿烂地笑着点头：“可以啊，当然可以！”还很殷勤地补充了一句：“你尽管选吧，如果有人坐了，可以稍稍做些调整。”
　　祁拉则点点。
　　我微微往周围看了几眼，大家好象都很期待的样子。我想我理解，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希望自己身边坐一个养眼一点的男生或女生。遵循一般原则，成绩好的学生长得漂亮很少，比如我们这个班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所以我想每个人都应该很想让这个新同学坐自己身边吧。
　　但是——
　　“我可以坐她旁边吗？”祁拉的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我身上，所有人也毫无疑问地看清了。
　　班主任毫不迟疑地回答：“当然可以，祁拉同学同学可真会选哦，一选就选到我们班最优秀的班长的身上。”
　　祁拉只是微笑。
　　事实证明这个老师很势力。即使她看重我。
　　“我不同意！”我的同桌拍案而起，她看着班主任，“当初是老师让我坐在班长身边的，说这样有帮助于学习，但是现在新同学一来就随便把我调开，老师不是违背自己说过的话吗？”
　　这显然出乎于班主任的意料之外。“夏可可。”她只是叫出了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我也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老师，我和可可一起相互促进学习，调开恐怕都有些不适应吧。”
　　我看见班主任皱了眉，她为难。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全班的目光就聚集在我们几个人身上，我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因为，感觉，危险。
　　“这……”
　　“既然这样，我就坐她旁边吧。”祁拉不失礼地微笑着坐到另外一名女生旁边的空位上去。那女生旁边之所以是空位，只是因为她是全班唯一一个靠钱而不是成绩进来的学生，也就是所谓的不良学生。
　　祁拉坐过去，那女生哼哼。
　　班主任本是觉得很不妥，见他自己选择了，也没有办法。我和可可也一起坐下，相视一笑。然后就开始上课了，我也将目光移到黑板，却总觉得有什么角落里躲藏着偷笑。
　　闭上眼睛，世界就此沉浸在黑暗中。那些浮华掩盖不了的岁月就此展现开来。
　　那是伤痛，也是幸福。
　　是我离开的理由。

　　放学。
　　可可有事先走了，剩我一个人在座位上收拾书本。今天的作业我已经做完了，我回家不会看书不会复习，所以书本都没有必要带回去。我将它们整理好，拿上几乎空空的书包准备离开。
　　“那个，班长！”空荡荡的教室里突然出现一声人的声音，我转身向门口看去，本以为只剩我一个人了的，没想到却看见了今天的新同学，祁拉。
　　他是从教室外刚跑回来的。
　　“有事么？”我微微皱了眉毛，做出显得礼貌的样子问道。
　　他仍然不变的是微笑。“那个……老师说有事让我来叫你去。”
　　“老师？”
　　他诚恳地点头。
　　我就放下书包，向他走去。
　　看来是有些晚了呢，夕阳的光芒从窗口大片地射进来，已经开始泛紫。
　　“那个……班长，可以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走廊上空荡荡的，只剩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沉默中，祁拉突然转身问。
　　我深深对上他的眸子，那里面是什么？真诚，虚伪，疑惑，或者是在讪笑？
　　“镜玖夕。”我垂下头，轻声说。
　　感觉他在笑。“喔……镜玖夕，很好听的名字呢。”
　　“是么？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这样说只是出于礼貌吧。”我知道我的口气有些嘲讽的味道，但这是无可避免的。
　　果然。他的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阴郁，随后对我说：“我真是这么觉得。”
　　“你似乎……对他人很有敌意呢。”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也许吧。”我突然微笑，温暖在夕阳下绽开来。
　　祁拉的表情有些怔怔的，不过没有说什么。然后，我们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面也很静，因为只有班主任一个人坐在那写什么。背对着门，她丝毫没察觉我们已经进来了。
　　“老师。”祁拉叫她。
　　“嗯？”班主任抬头转过身来，看见我们表情也从僵硬变得柔和，“你们来啦。”
　　我们点头。
　　她很迅速地从桌上拿起一叠资料，示意我们走过去。
　　“我想让你代表学校去参加一次活动。”
　　活动？我瞪大眼睛。
　　“噢，玖夕，今天太忙都忘了跟你说了。”班主任微笑着看我，“这是一次学校之间的竞赛，叫‘花的祭奠’。这个名字委员会取得很奇怪，说是什么灵感来了，觉得花落了的生命显得很悲伤，就想搞点什么新鲜事来。但是——”她停了停，说：“这次活动很重要。虽说是活动，但会影响各个学校对外的名誉和招生情况。我向上推荐你们俩，已经决定下来了。”
　　“活动内容是什么。”我问，“还有时间。”
　　“这个嘛……恐怕要让你们辛苦点了。委员会搞的突然袭击，没有多少时间准备，就是想考验学生的能力。今天上午发的通知后天就是正式比赛。内容就是才艺比拼，至于详细的情节，这份资料你们拿去看一下，晚上做好具体决定，还有明天一天的时间准备。”
　　似乎没有什么多的话，祁拉点头拿过资料，我们就可以走了。
　　如果是晚上要具体决定，那么……
　　“祁拉。”走出办公室门，我喊住他。
　　“什么？”
　　“现在马上做出具体决定。”我像是在命令他一样。
　　“啊？”他显得有些惊讶，“可是我们还没看过资料，怎么做决定？”
　　“既然内容只是才艺比拼就没什么好看的了。”我冷冷地回答。
　　“这样啊……”他拿起那份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浏览了一下，说，“那好吧，我们分两个步奏，才和艺。”
　　我点头。
　　“才的这方面我觉得有两个方法对我们来说最好，一是诗词创作，二是英文演讲。至于艺，就绘画和舞蹈吧。”
　　“诗，舞蹈。”他话刚落音，我便脱口而出。
　　“天。”他惊呼，“跟我想的完全相反！”
　　我郁闷。
　　“那就诗和绘画。”我斩钉截铁地说，“具体决定就这么定了。剩下的明天再商量。”说完，我转身就走。
　　“喂！玖夕……”
　　玖夕？才第一次见面吧。我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很远已经听不见了。

　　樱花飘落下来。
　　花的祭奠，多有意思的名字。真是俗气啊。
　　满目凄然的残花败落的景象。
　　镜玖夕，也许就是喜欢这样的夕阳，这样的风景。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抽出电话卡扔掉。
　　道路两旁的街景不断变幻，这个时间，最繁华的街区也开始寂静下来。
　　我想。今天晚上，也许会很不安分。

　　十点。
　　只能这个时间了。怎么说我还是学生。
　　我戴着墨镜向市中心的莱克博物馆走去，这一带晚上很热闹。对于满大街奇装异服的时尚女郎来说，墨镜在晚上，是一种奇特有用的饰物。所以看见像我这样的人，也见怪不怪，毫不在意。
　　十一点。
　　我站在离博物馆不远的街区，望着已经一片漆黑的房子。微笑。
　　十一点十分。动手。
　　四下无人，行人也稀少了来。我走到博物馆后门时，把墨镜调成避红外线模式，轻而易举地跳过墙，走进博物馆。
　　空荡荡，没有任何红外线防备系统。
　　我不禁警觉起来。
　　这个博物馆不安装红外线，是他们有更高科技的防备系统还是根本不在意？
　　不明白，因为有两个选择。但是我只能选择一个。
　　任何事情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不以他们有更高科技的防备系统为前提小心走出每一步的话，要送命都是自己送的命。
　　滴答——滴答——
　　时间一秒一秒地走着像是在嘲笑我。
　　没人。手中握紧的检测仪没有任何反应。
　　那么，我迈出第一步，感觉不到危险。
　　第二步。
　　奇怪，难道真的是根本没有人在意这栋博物馆？
　　很好。如果是陷阱我也不再手下留情了。
　　顺着冰冷的楼梯，我依然带着警觉，慢慢地走上三楼。这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具有危险性的人或物。穿过黑漆漆的走廊，第三展厅门口。我伫足。
　　镀金的门。我不相信这里没有人监视。可是感应不到任何监视器。今晚，不止是有点奇怪。
　　但我还是轻轻推开门进去。
　　那副画，静静地挂在展厅中央。画上的少女裸露着身子诡异地微笑着，好像是在欢迎我的到来。周围的珍品也如数地放着，与我昨天白天来参观的时候一件不少。
　　最重要的是，到了这里，仍然感觉不到一个监视器或警报器的影子。
　　寒意从背后猛然蹿起。难道是有人知道我的到来？我皱了眉毛。
　　既然如此，我走到那副画前，伸手，毫不犹豫地要拿下它。
　　刹那，像一阵疾速的风，在我手指即将触碰到画的瞬间，它注定从我面前消失不见。我没有惊讶，没有任何措举。
　　因为，那个人，只是轻轻地。也许对于他来说，只是从我面前路过。然而就是这么路过，他依然拿走了它，那副画，布拉里最著名的遗作——微风中的玛琪。
　　我侧过头，冷冷地看他。如果要形容此时我们之间的气氛，只有唯一一个词：危险。
　　是的，无论对于他或是对于我，都明白，这种场合下，只有唯一一个词：危险。
　　他唇角带着笑意思，像是在对我宣告他的胜利。
　　可我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是故意的。
　　故意等我来取画，再从我的手中拿走它，所以先扫除所有障碍，让在他之后到来的我警觉得像只危险的猫咪。
　　只有这一种可能。昨天来这里，监视器的数目一层楼就有一百台以上。今天却什么都没有。从一开始进来就没有。他似乎有百分之百的胜利把握，在我要拿到画的时候再从窗口闯进来，让我知道他有多么快的速度，我是及不上的。
　　虽然，我不知道他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笑，即使带着假面具，依然好看。银色的碎发随意地遮住右半边的脸。
　　是窗口闯进来的，所以——
　　彼时，刺耳的警铃声在一秒之内完全炸开，保安的叫喊声也伴随而来。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看见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于是我做好准备，指尖的毒刺已经渐渐显露出来。
　　真是熟悉的瞬间啊，疾风一样的瞬间。除了右耳一阵微疼之外，连人也消失不见。我机械式地用手轻轻抚了右耳垂，那上面的沟壑清楚地告诉我——
　　齿痕。
　　他在我右耳垂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齿痕。
　　噪音越来越大，我也毫不迟疑地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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