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若素

　　“若素，若素，若素……”如往日般，我在黑夜中睁开了双眼，又是同样的梦，不知从哪天开始，我每夜，竟做着相同的梦。
　　身边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我随着人流不知要被挤向何处，忽听得急切的呼喊，“若素……”，然后就淹没在这个声音里，被这个声音，四面八方地包裹。
　　睡意顿时全消，看看床头的钟，已是早上五点，北平的冬日里，天总是亮得晚了些。我摸索着起床，披上一件睡衣，按响了电铃。
　　“薛小姐，您有什么吩咐？”丫鬟小锦很快出现在我卧房的门前，做我的丫鬟，总是这府邸中最累的差使，工作，是从不分白天黑夜的，这小锦，倒是颇能忍耐我这性子的一个。
　　“先生昨日去了双江，你去叫人准备一下，兴许他就回来了。”我伸出一只脚，小心地塞到棉质拖鞋里。
　　“先生他昨儿夜里就回青江来了，现在隔壁休息呢。”小锦走去打开衣箱，一面低声回道。
　　我微微一怔，片刻后又回神过来：“那，我去看看他。”

　　轻轻推开卧房那扇门，我放缓了步子，小心踏在羊毛的地毯上，一步一步，挪到床边。
　　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屋子里，在这早上尚不明晰的光线里，我见到那张熟悉的脸。线条明朗的五官，微微有些黑的肤色，紧锁的浓眉。
　　只探身看了一眼，我便走开去开这房里的窗，东边的天色已微微有些亮了。
　　再回过身时，躺在那里的人已然睁开了眼。
　　“先生，醒了？”放下纱帘，我缓步走到床边。
　　“每次你一近身前，便不由得醒了。”他仍未舒开眉，只是将脸侧了侧。我一怔，似乎，的确是的：“再睡会吧，天还没亮。”
　　“嗯。”他答了一声，又闭上眼，我轻轻走出去，把门关上，走廊中的壁灯已然开了，小锦在门前等我。
　　“薛小姐，现在用早餐吗？”小锦放低了声音。
　　“不，等先生一起用吧，我先去书房一坐，帮我沏杯清茶来吧。”

　　太阳几已完全升了起来，我自书中抬起头，眯了眯眼，合上书，泯了一口茶。起身，走至窗边，忽觉背后有人，回身，却是换好了衣服的他。
　　“今天还有事？”随口问一句，似乎只是我每日的例行公事。
　　“要去青津开会。”他抬手理了理衣领。
　　“那用过早餐再去吧。”我向前一步。
　　“到那边用吧，我先走了，”他回身，步子一顿，又转过头来：“你若无聊也出去逛一逛，不要成日地闷在这里。”
　　“好。”我一点头，目送他走了出去，又回身坐到椅子里。
　　钟宁，以三十二岁的年纪出任外交总署，无怪外人总称他是依家族势力上台，可谁又知道，依总统的性子，他若是无真才实学，又岂会将如此重任托于他的身上？！
　　他自是一匹千里驹，总统恰便是那伯乐，而旁人，不过是被蒙了眼只会说笑话的傻子。
　　我冷冷一笑，那我，又是什么呢？

　　手中的新闻纸没翻几页，电话铃声便划破了官邸内的宁静，但随即又止住了，不过片刻，小锦来敲书房的门：“薛小姐，是双江来的电话，给您接过来吗？”
　　我一愣：“好。”停了片刻，拿起书桌上的听筒：“你好。”
　　“薛小姐，”那声音，总有几分掩不去的尴尬，“是我。”
　　“钟太太。”我沉声，并不带半分感情。
　　“明日，是琳儿的生日，薛小姐是否赏脸来吃块蛋糕？”
　　钟琳，是他的大女儿，今年只有九岁，生母是钟太太，沈家长女，沈香溪。一年前，就是在他的小女儿钟露周岁晚宴的时候，我遇到了他，或者说，他带回了我，趁机从家人那儿跑出来，身无长物的我。只因家里，要将我嫁给沈家的大公子，沈香溪的弟弟，沈彦溪。
　　钟、沈、薛，这掌控着目前局势的三大家族，就是如此盘根错节。
　　如今，我已在钟宁的青江官邸住了一年，外界的传闻亦是不断，钟宁一个月才回双江官邸一次的事更是叫人浮想连篇，在这种情势下，沈香溪居然还会邀我去参加她女儿的生日晚宴，只怕又会成了人人谈论的焦点。
　　“钟太太客气了，若素定到。”放下听筒，我静静伫立了良久，最后，按了下电铃，对很快出现在门口的小锦说：“叫人，去买个精致些的娃娃，要舶来品。”

　　我没有朋友，至少现在是如此。
　　以前，有一个姐姐，也是自小玩到大的，我唤她，香溪姐姐。如今，我却和她的夫婿，住在同一座官邸。
　　所有的人，不管是否认识我们，都知道，薛家的小姐，抢走了沈家小姐的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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