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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国
月绾还记得那日的离夜宫,铺天盖地的火红,连瞳孔都染成了妖冶的红色,她的眼睛
被灼烧的有些痛,甚至看不清那火红是离夜城里随处可见的枫树,还是离夜宫被烈焰焚烧的火光。
幼小的孩童牵着哥哥的手站在落霞坡上,母后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绾儿你要牵好哥哥的手啊,以后这天下怕是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了,但一定要努力活着。绾儿,绾儿,母后舍不得你啊。”,记忆中那染血的脸庞依然柔婉美丽,她嘴角含笑着将匕首插入心口,和地上冰冷的尸体紧紧相拥…
冰凉的泪水从一张白玉般的脸颊上缓缓滑下,即使是梦中,女子的嘴角也紧紧抿着,让这张绝色的脸平添了几分坚毅。寒冰床上的女人睁开了眼睛,她动了动身子,但紧接着就被伤口撕裂的疼痛侵袭,再也不能挪动分毫,她索性再次闭上眼睛,因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那些日夜思念的人…
衣衫褴褛的少年正拼命地跟一群乞丐抢一碗庙里布施的清粥,被人狠踹几脚之后终于端着半碗粥跑回妹妹栖身的草垛。
从离夜城中逃出后已经有好几天了,月绾依然觉得这一切不那么真实,身体在忽冷
忽热的痛苦中,饥饿感都变得不那么迫切,半梦半醒中隐约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掰开她的齿关,将热的饭食送入口中,她看不清楚这个人是谁,只记得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笙哥哥不会嫌恶她了。在偶尔意识清醒的时候,她能听到别人用嫌恶的语气咒骂着这儿又有一个疫病鬼,然后捂着鼻子远远跑开。知道自己染了疫病快死了那一刻,月绾甚至是有些开心的,死了就可以见到父王母后了,那个宠爱她宠爱到无度的父皇,甚至还说过让绾儿长大后做离夜城第一位女帝呢,只是她可不想做什么女帝,只想一辈子承欢父母膝下,可现在过往的幸福都如泡沫一朝破灭。史官们只用一句冷冰冰的话就为一切的荒芜盖棺定论:离夜五十七年,沧云破城,帝后殁,离夜宫毁,大火燃三日方罢。
暗室的机关缓缓打开,一个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子站在寒冰床前,看到眼前这人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寒冰床上被冻成一颗颗冰晶,他英挺的眉头紧皱着,十分不耐烦的将手中玉瓶丢在床上,月绾被惊醒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人冷酷的眉眼。
“不想死就吃了这丹药,你的命不值钱,但你死了,她也就无法活下去了。”他只留下一句话就转身出了机关门,月绾自嘲地笑了笑,将一瓶丹药全都倒进嘴里,是啊,她怎么能死,她绝不能死。
逃亡了半个月,月绾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滚烫的泪水流进月笙的脖颈,烫的他有些发抖,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吃过饭了,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只能勉强遮羞,却挡不住寒风的侵袭。他的鞋早在抢饭的时候被踩丢,脚底早就被沙石磨得鲜血淋漓,腿发抖的越来越厉害了,可是怀中虚弱的妹妹还在等着他找大夫啊,他怎么能倒下。
身体越来越沉重,月笙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饿殍遍地的街上,他们的尸体甚至都不能让别人多看一眼。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袭大红色的裙裾进入他的视线,黎笙笑了笑,这红色裙摆真好看,真像以前离夜城漫天盖地的红枫呢,呵……
五年后,沧云城玉珠阁。
月绾正仔细打磨着手中的一支翡翠珠钗,如果看不到身上的新伤叠旧伤的惨象,光看这双粗粝的手,倒还真像个名副其实的珠宝匠人。
这玉珠阁是沧云城首屈一指的首饰铺子,翡翠玉石珍珠,只要是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喜欢的,这儿应有尽有。传言玉珠阁还培养了一批手艺精湛的珠宝匠人,那些粗糙的原石在他们手中被打磨成一件件华丽的珠钗,玉镯,腰佩等等,其精致华丽程度,沧云城无人能望其项背。
只是这玉珠阁阁主却是个顶神秘的人物,只听得坊间传闻名为玉姬,却从没有人见过其真实面貌。玉珠阁多年来只有个明面上的掌柜打理着生意,玉珠阁的匠人也一向只在密室中打磨珠宝,从不会轻易露面,对外人来说,这玉珠阁真真是神秘的紧!
五年前,月绾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间干净的屋子里了,屋里燃了熏香,烟雾缭绕,迷得她有些睁不开眼,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疫病发作时忽冷忽热的痛苦也减轻了很多,她起身仔细看了看,这房间虽比不上她以前的寝宫,却也布置得简洁素雅,窗明几净。月绾正躺在床上出神,是笙哥哥吧,一定是他把我带到这个地方养病的。
正想的入迷,木门发出了“吱呀”的响动声,一个一身黑裙的女人站在了月绾的床前,月绾有些惧怕这人身上那种冷冰冰的气质,近看时才发现这也才不过是个摸约十三四岁的少女,只是那花纹繁复的黑裙和与年龄不符的深沉让她看起来有些老气,少女过分苍白的肤色看上去让人生畏,眼神狠厉,不带一丝怜悯的盯着月绾。
少女并没有给她多少思考的时间,开口也是一副冷冰冰的语气:“离夜的月绾公主吧,哈哈!现在看上去倒更像一条可怜的丧家之犬呢。”少女嗤嗤笑着,丝毫不在意月绾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
“咳咳….不过我们玉珠阁专门收留丧家之犬,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是玉姬带回来的人,除了死,只能成为我玉珠阁的人,我叫聆音,病好了就来找我,玉珠阁从不留废人,公主殿下可别成为死在第一批的可怜虫。”少女留下一串尖细的笑声转身出了门,月绾有些茫然自己现在的处境,但她再清楚不过,父皇已经死了,离夜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沧云国,而她也不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绾公主,她剩下的一生要背负的的命运是人人得而诛之得前朝余孽!
如果入了玉珠阁能不再东躲西藏,忍饥挨饿,天知道这对一个险些饿死病死被他人踩死的五岁孩子来说是多大的诱惑,那不如就这样活着…过完这注定不能在平安喜乐的余生。
月绾后来才明白聆音那日话中的言外之意,玉珠阁每年都有一天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丝丝血腥味,这个表面上光鲜亮丽的珠宝之阁,地下却藏着一个阴冷潮湿的地宫,那里面关着十几个骨瘦如柴男孩女孩,被饿了几天几夜,只能喝一些从岩缝中留下来的脏水,身体弱的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剩下的孩子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盛,想活下来的欲望更加强烈,只怕再饿上几个时辰,连自己同伴的尸体都要饿得忍不住吃掉。
聆音还是一副轻蔑的神色,仿佛那些已经快被饿死的孩子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些争食的野兽罢了,她打开地宫门丢了几个馒头进去,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体力好心肠狠的孩子们会毫不犹豫的踩死那些跟他们抢馒头的可怜的孩子,细瘦的胳膊会被无数双脚踩踏,空空的胃袋被踩到就会脆弱的破裂,她要做的,就是再过几个时辰就把死了的孩子们的尸体拖去喂玉珠阁饲养的毒物。
磨着玉簪的手不由停了下来,月绾有些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地宫里活着出来的女孩,她的脸上脏污的看不出颜色,眼睛却贪婪的看着桌上的糕点,眼神早已没了孩童的纯真,剩下的只是贪婪和邪恶。
月绾有些惊骇,那种眼神!那不就是几年前她的眼神吗?几年前疫病刚好的她被扔进了地宫,接下来就是让她至今想起都会发抖的饥饿和寒冷,她甚至没有勇气去回忆当时的她是怎样踩过一个瘦弱的男孩的脊背去抢那半个裹满泥水的馒头……
月绾痛苦的闭了闭眼,把盘中的糕点扔给了女孩。
玉珠阁中的武功皆是一脉单传,当初她被看重跟着聆音学了刀术,而这个被挑选后送入她房间的女孩就是她的徒弟,玉珠阁下一任的刀术传承者!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她所学的刀术全部交给这个女孩,将她培养成为玉珠阁铲除绊脚石的一把利刃,就像当初聆音把她从地宫中带出来后所做的一样。感情什么的,在玉珠阁这种地方太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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