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于你

　　《嫉于你》
　　文：郁梓幺

　　“惊鸿啊，惊鸿啊，往前走，走出这条巷子，不要回头，就这样离开，不要有任何留恋，也不要给我任何机会。”

　　妄归巷有两点引人之处——不畏巷深的酒斋，和以高傲才气闻名的莫蕛

　　“莫蕛，莫蕛！”惊鸿将长裙打了个结，大大咧咧地坐在花墙上，瞧着莫蕛一边低首看着书一边向前走的样子，撇撇嘴，便伸手摘了几朵蔓上巷墙的丁香向走在巷中的姑娘掷去，看着那人扬头蹙眉的模样，惊鸿禁不住弯起了眉眼，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阿婆向前做的梨酿可以喝了，要不要去酒斋讨几杯？”
　　莫蕛合上了书，略浅的眼眸看向笑的张狂的女孩，眉头轻皱：“下来说话。”惊鸿闻言怂了怂肩，似是早就料到一般，她双手反撑轻轻一跃，“先莫要同我讲那些礼节道理，”音落人落，惊蛰拍拍手心的灰尘，挑眉看向比她高了半头的莫蕛:“且就今日，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这……”莫蕛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被惊鸿这一问打了个岔，尽数咽进了肚子里，又想到先前总是推了又推的邀约，实在是过意不去，便道：“去，当然去，若我今日还拿着乔，岂不是可惜了你为半路截我爬这么高。”
　　惊鸿微微倾头，蓦地伸手抚向莫蕛的眉心，在莫蕛迷茫的神色中，轻轻抚平那里拧起的结，又突然笑得绚烂，莫蕛神色一顿，拿下她的手，她说：“走吧。”

　　把酒言欢，且对那梧桐凑成了三人。
　　“莫蕛啊。”
　　“嗯？”
　　“你读这么多书，还专门学了防身术，将来是要去作特务不成？”
　　莫蕛愣了一下，玩笑般道：“当然了。”
　　手突然被抓住，惊鸿眯着眼跟孩子似的皱了皱鼻子
　　她说：“那我陪你啊。”

　　待两人足了口欲，已是残云裹风。
　　梨酿再如何香甜清冽，也避不了饮多醉人。云层一点点散去，连带着仅剩的残光。酒斋后院的梧桐下，两个姑娘红着腮帮乱七八糟地偎着彼此。
　　不晓得是过了多久，莫蕛突然转头看向窝在自己怀里的惊鸿，原本迷茫的眼眸逐渐清醒，丝毫不见醉意。
　　她启唇：“惊鸿……”
　　怀中的女子应了一声，但没有丝毫动作，依旧抱着莫蕛的胳膊，似是还浸在那酒梦中。
　　“入夜了，风凉，咱们回去了。”言罢，她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惊鸿背起。轻步迈出酒斋，莫蕛一步一步走在妄归巷中，她侧耳听着自己的心跳和耳侧那人的呼吸声，慢慢地在暗色中弯起了嘴角。
　　惊鸿啊惊鸿啊，我其实是嫉妒你的。温婉、才学、姝颜、知礼，其实这一切的赞赏都不如你那样一个显赫的家世来的痛快，我表现的再如何脱俗雅致，也不能否认我和俗人一般，用尽一切伪装来遮掩自己的嫉妒。
　　我嫉妒你再怎样离经叛道，也会有父母默默地收拾尾巴；我嫉妒你就算惊骇世俗地恋上女子，也会有兄长为你遮挡世人的鄙夷；我也嫉妒你，这般嚣张跋扈，却还能得到我的喜欢。
　　我应该不曾同你讲过，我喜欢极了你同我一起时的孩子气，嗯，准确来说，是你的一切。

　　时光不过流水而已。醉时的笑言一语成真，莫蕛和惊鸿成为了□□在符临的信息交接员，但这对莫蕛来说是使命，对惊鸿而言，不过是伴在莫蕛身边的理由，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符临被控。
　　惊鸿一直拖到梅雨那天，莫蕛约她在酒斋见面。
　　此时的酒斋已经人去楼空，桌椅板凳胡乱倒着，夹着几丝凄凉。莫蕛同惊鸿说，她要留在符临，组织需要最后这三日的交接。惊鸿求她一起走，却只见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那我陪你啊。”
　　莫蕛闻言一愣抬起头来，那样直愣愣地看着她，蓦地笑了起来。莫蕛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很好看，惊鸿这样想着。
　　“那我可舍不得。”莫蕛伸手遥遥指了指等巷口身后面色焦急的青年，笑着说：“你先同哥哥去车上，我收拾一番便去找你。”可能是太过相信这个言行从容的姑娘，惊鸿犹豫一下，便接过她手中的伞，向兄长走去。莫蕛看着那撑伞的姑娘一步一回头地走在花巷中，又忍不住弯起了眼眸，可笑着笑着，便有什么滑过脸颊，同雨水一起打湿了青砖。

　　妄归巷有两点引人之处——夜夜笙歌的伊人居，和潋滟惑人的戏子，莫蕛。

　　未曾想过，再见面时竟是这番光景。
　　那个她记忆中一身傲骨的女子，染了豆蔻，抹了红唇，一袭旗袍快露到了腰。
　　“莫蕛，你，如何？”
　　“过的不错，日日逍遥。”
　　气氛瞬时凝固，直到惊鸿身侧的老妇开口。
　　那老妇同惊鸿说：“少奶奶，天色也不早了，紧着回去比较好，不了小少爷闹起来……”
　　莫蕛听此轻笑一声，眉眼间是惊鸿陌生的刻薄和娇媚，“且停吧，且停吧，我一会儿还有大客人呢，就不同你耗了。”她站起身，留了茶钱，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出茶馆，只是在她经过时，惊鸿听到她说
　　“惊鸿，我真嫉妒你啊。”
　　惊鸿也站起了身，未经过世间磨难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瞧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在老妇的惊疑的声音中，她伸手抚上面颊，原来，已是泪水覆了满面。

　　八年前的梅雨，惊鸿在火车慢慢挪动时，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她哭闹、嘶吼，死活都要去找莫蕛，可以往纵容她的双亲，此刻只是阴着神色，命女侍死死地按住她，她只能听着车轮压轨的声响，一下一下的顺着泪水，砸进心底。
　　可惊鸿不知道的是，或者所有人都不知道，在站台上，一个姑娘抛下了一切，她在雨中用力奔跑着，哭着嘶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但只能看着那列车一点一点超过她，听着那一声声'惊鸿'被撕裂在风雨中，无人知晓。
　　莫蕛写过几封信，给惊鸿的。
　　信上是莫蕛的楷体：
　　惊鸿，我向来是嫉妒你的。我曾想过让你也经历一番我所经受的，但我又想想，比起让你染上这些肮脏的东西，我宁愿自己千人骑，万人辱。
　　所以，我在那场棋盘中，偷偷换下了你。
　　第二封信上只有一句话，莫蕛写：惊鸿，你离开那天我没有追上你，我其实想跟你说，我爱你。
　　第三封信上只有寥寥几笔：我等你回来。
　　之后，莫蕛便再也没写过，这三封信也没有送到那人的手里，只是在烛火中，成了灰烬。

　　后来，惊鸿再次离开了符临。
　　而惊鸿离开那天，莫蕛将写了一屋子的'惊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再后来，莫蕛死了，有布裹尸，无人问津。

　　多年前的妄归巷中，在那个醉酒的夜晚，惊鸿没有听到莫蕛的自言自语。
　　莫蕛说：“惊鸿，我其实想啊，今后若我们真能在一起，我便去收养一个孩子然后用自己余生去爱你，你去送他读书，我去学校教书，待到暮归时，我便煮一锅红豆汤，看着你牵着孩子对我说……”

　　“我们回来了。”

　　渣作者郁梓幺的自槽：欠了半个月，然后一个晚上赶出来，将就看吧，反正瞎不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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