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数重知几时

　　Episode 1：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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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雨大。
　　窗开着。
　　于是醒来后床头一片潮湿。
　　起身后赤脚站在地板上，湿濡的气息彻身漫延。
　　关上窗后的静谧，太过寂静冷清。
　　有些怕。
　　于是伸手摸索床头的灯。
　　脚步向前移动。
　　于是看到窗外檐下的青绿的桔梗，和其上淡淡金黄的葵花。
　　手指的摸索渐渐停下，忘记开灯，只是被这微小的美丽惊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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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是片荆棘林。
　　是曾祖父母在世时种下的。
　　听说是多年前有贼人闯入这栋老宅，虽没有盗取什么，但还是让家人惊吓万分。
　　不久后就开战了。
　　时局动荡。
　　曾祖父不愿意围上院墙，但慑于威胁，于是在老宅四周种上厚厚一圈荆棘丛，尖牙利齿。
　　只留着大铁门的地方，孤零零黑黢黢。
　　那荆棘落木长得出奇得好，一倍成一倍地生长。
　　夏日里深沉茵绿的颜色却也出奇好看，却也跋扈得紧。
　　曾祖父在老宅一角种植的名贵花草，竟一夜之间，让那荆棘落木盘了干净。
　　曾祖父笑了一笑，竟让园丁撑起支架，让它们向上生长。
　　渐渐的，竟形成了一墙厚实令人畏惧的荆棘墙。
　　当战争进入僵持阶段时，曾祖父脑溢血去了。
　　极安静，是在睡梦里走的。
　　而他的独生女，祖母那时正在国外。
　　市局动乱，她竟没来得及在曾祖父头七里赶回来。
　　于是曾祖母一个人独自料理了曾祖父的丧事。
　　她一个人，面对前来吊丧的政界的首脑，商界的巨贾，还有军界的首领，表现出了傲人且贤淑的本色。
　　半个月后，祖母拿着特别通行证赶回来了。
　　当时曾祖母正在阳台上收拾曾祖父留下的遗物，她抬眼对着祖母弯唇笑了一笑，说了一声，回来了就好。
　　而一个月后，曾祖母在一个雨天倒在院里。
　　佣人说她深夜起身去看曾祖父生前竖起的荆棘支架。
　　祖母于是再也没有回到她留学的国家。连行李和书籍都没有拿回来。甚至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
　　祖母就这样继承了封家家业。
　　她第一次扬名是在杨氏举办的联谊晚会上。
　　她身着一身淡金色洋装，烫卷了发髻，从车里下来时抬眼微微笑着，眼梢眉角全是阳光魅力。
　　那夜她与各界名流共舞无数，却只同一个人跳了两支舞曲。
　　那人就成了祖父。
　　杨家二公子。
　　祖母于是搬离了封家老宅。
　　杨氏药业在战争最激烈的时期是祖父和祖母独力撑过来的。
　　杨家大公子是个在长辈口中的激进分子。终身未婚，参军，中将，身份却也极为光耀。
　　他对祖母的评价也极高。女中豪杰。他曾跟下属谈论家属时提过。
　　一个月后，他却在两军交战中壮烈牺牲。
　　祖母祖父闻讯赶至，却在他少有的遗物中寻到他为出生了两个月的侄子，我的父亲，所取的名字。
　　杨傲然。
　　祖父没说什么，却看着那张纸片背后一张泛黄起毛的女子照片滴下泪来。
　　等父亲长到四岁，局势愈加不稳。
　　祖母带着家人搬去了封家老宅。
　　那荆棘丛却愈加丰茂。
　　父亲对这个围满了荆棘的宅子并无好感。
　　他倒希冀祖父在外奔波的快乐。
　　祖父药业生意因累年的战争愈加好，于是生生压上了发国难财的帽子。
　　一日雨日。
　　一个激进学生枪击了晚间回家的祖父。他刚刚来得及伸手拿出院门的钥匙。
　　那年，父亲十七岁。
　　祖母关闭了外省的药行，精简了人员。在城市独独留着唯一一间却也是本省最大药材最全的杨氏药店。
　　然后她送父亲去了外国。
　　而她自己，则闭上门，一个人待在那座极大却也幽静安全的封家大宅里。
　　三年后，父亲留学归来。
　　穿着笔挺的西装的父亲，下了车后，站在封家大宅厚重的铁门前，剑眉星目，神采奕奕。
　　后来祖母告诉我，那日，正是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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