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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
“该走了,莫误了时辰。"黑衣男人冷漠地催促道。
另一个男人深情地注视着跪在榻边的女人,双眸含泪。那女人脸色苍白得可怕,唇瓣毫无血色,仿佛下一瞬就会塌倒在地,身上唯一有些许活气的便是眼眶的红润,而她的手正紧紧地握住另一只手,可悲的是,无论女人多么想捂暖那只手,始终冰冷死寂。
手的主人宛若一尊雕像般躺在榻上,男人盯着那尊与自己长相别无二样的“雕像”,蓦地回头朝黑衣男人哀求道:“让我还阳片刻罢,求求您了,无常大人,我给您跪下了。”说罢。双膝落地,磕足三个响头。
然而这打动不了这位无常大人,“不可,规矩便是规矩。”
未等男人有所反应,屋里凭空浮现一扇门,准确来说,并不能算作门,因着它既无门框,又无门柄,散发出耀眼的幽邃白光,将人世与彼岸界隔绝。生死只在一念间,故只有一扇门的隔阂。
“走罢。”黑无常再次发出提醒。
男人晓得无力抵抗,只好乖乖随他走进门,逐渐被白光隐没。
将男人引向奈何桥,黑无常的职责便结束了。
往回走路上,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树下,黑无常很快迎了上去,说:“宴大人好。”被黑无常称作宴大人的,全名唤晏墨,正是地府的阎王爷,五官生得俊毅,眉梢上扬,头上一只断掉的角。
宴墨说:“常寅,近来幸苦你了,歇息去罢。”
“多谢。”语毕,常寅往自己宅院的方向前去,宴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
常寅徐步踏在桃花散落的小道上,几片粉嫩躺在他高高束起的乌发处,垂落的发丝笔直而柔软,他轻轻地将其拍落至地,又继续沿道前行。
现下并非桃花盛季,彼岸界的花期不分四季,花落同它无缘,日日都是百花齐放,肆意争艳的景象。世人畏死,故将彼岸界描绘得如斯可怖,殊不知其美胜似人间仙境。
桃花林尽头为一条岔道,左边是常寅的居所,右边是通往人世的入口,那处是曼沙珠华的天地。
纵然花开满庭,常寅却尤其钟爱曼沙珠华,它不似别的花,有绿叶为其点缀,高贵孤傲,它的花瓣尽数外扬,如同尖锐的利匕,看似强盛,实则为了掩饰内心的脆弱。
定期去那处观赏曼沙珠华,是他这两百年来养成的习惯,从来不感到厌倦,怎么看也看不够,只想长久地凝视这份美丽。
不多时,眼前冒现一片火红,常寅略微加快步伐,须臾,他顿住了,愣在原地。
这许是永生难忘的情景,映入眼帘的遍地火红沦为衬托,连带着上好绸缎般的及膝乌发在风中轻扬,青丝一摇一晃间,牵扯出女人线条柔和的侧颜,双眸直直地望着远方,不晓得是在望天,还是在望什么已然触及不到的东西,只瞧她薄唇轻启,呢喃道:“到家了。”
此人莫不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常寅心里如是感叹,面上却不表。
女人身躯蓦地晃动起来,随之倒落在花丛中,常寅惊慌失措,连忙上前察看情况,“姑娘,你无事罢?”说着,蹲下用指尖轻轻戳了下女人纤细白嫩的手,并没有任何反应。
常寅状似随意地瞥了眼女人精致的面容,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失礼了。”
地府前,一个白衣男人来回踱步,发丝不长,恰好能绑住,抬首间,头上的蓝丝带紧贴着乌发,口中念念有词,“有缘无缘尚未了,有常无常不知常,还不如我的呢!宴大爷小气鬼。”
澄澈如泓泉涌动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对白衣男人来讲再熟悉不过,“你还好意思提起那句烂诗?”
白衣男人回眸唤声音的主人,“常哥回……”神色在看见常寅时,变得异常惊讶,惊讶之余,甚至还透露着几分欣慰。
白衣男人笑得眉眼弯弯地,两轮新月挂在脸上,双颊酒窝若隐若现,一看便知没安好心思,“哎哟,我家愣哥儿脑袋开窍了,晓得带姑娘回家了。”
常寅瞅了眼被自己提在手上的“诡异姑娘”,解释道:“莫胡说八道,路上捡的。”
白衣男人笑得更奸,“常哥说的是,是临楼我没这福分。”
常寅蹩脚地转移话题,“我分明不是你兄长,作甚总要唤我哥。”
对方轻而易举地受其影响,“我瞧你有眼缘,别个求还求不来呢,莫说这些了,这姑娘到底哪来的?”
常寅摇了摇头,说:“我不晓得。”
临楼说:“不是我说你,虽生得漂亮也不能乱捡,说来她死的还是活的?”
常寅说:“能来此处,死了的罢。”
此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即便不知从何而来,也不可如此粗鲁对待,快放下来。”
“犹初姑娘,有劳你了。”话音刚落,常寅将女人轻缓地放下,送到任犹初怀中,她顺势扶住女人的肩,转身便走。
临楼调侃道:“好生照料着,某人会心疼的。”
任犹初不回应他,给了常寅一个眼神,表示自己会好好照料的。
常寅面无表情,一副“我不懂你想表达的意思“的模样。
临楼还想戏弄他,话未说出口,就被常寅打断念头,“咱俩去寻宴大人。”说罢,踏起轻功离去。
“等等我呀!”临楼紧随其后。
常寅二人返回起初遇到宴墨的地方,幸而人还在原处。向他说清前因后果,宴墨蹙了蹙眉,决定亲自看情况。
众人齐聚一室,包括昏迷不醒的女人。
宴墨手持生死簿,分析道:“能来此处,必死无疑。”又似想到什么,“不对。”修长的指尖来回翻动着纸卷,有条不紊,直至最后一页盖上。
宴墨说:“她可能缺魄,不过可以确认的是,已然死了。”
常寅问:“缺魄有何等影响?”
宴墨说:“寻不到她的名姓,生平,此为一,丢失部分记忆,此为二,眼下的状况也不可转世,只得等她醒来再做打算。”
听到会丢失部分记忆,常寅眸波微烁。
临楼说:“这姑娘全身上下都是个谜,指不定她醒来也觉得自己是个谜。”
任犹初抱以同情的态度,“还是让她好生歇息会儿罢。”
众人离去。
日夜交替,转眼过了三日。
女人睁开眼的那一刹那,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卧榻,以及陌生的触感,一种久违的陌生油然而生,门外有人打破了这份陌生。
任犹初推开门,说:“姑娘,你可算醒了,现下感觉如何?”
女人不说话,眉头蹙成一团,不解地瞪着她,须臾,神色从最初的迷茫转变为讶异,紧张地扫视四周环境。
临楼在门外大喊道:“我们进来了。”
这许是永生难忘的尴尬,众人刚迈入门,那女人就从榻上一跃而起,飞奔投向常寅,常寅来不及反应,被女人制住,并非投怀送抱,而是反复捏他白嫩的脸,嘴里含糊地吐出些话,“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常寅脸刷地红了,欲挣脱,发觉对方气力非常人所及,只得道:“姑姑……姑娘,男……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
他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他人,怎知这群家伙竟均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任犹初掩嘴偷笑,临楼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宴墨虽板着脸,却遮盖不住眸里含着的笑意。
“都好几百岁的鬼了,当真是!当真是为老不尊。”常寅暗骂道。
女人察觉众人赤裸裸的目光,无力地垂下双手,不再搭理他,即使莫名其妙,还是感激对方肯放过自己的脸。
任犹初定下心思问询:“姑娘,你可记得自己名姓?”
女人依旧不回应,任犹初以为她记不清,也不勉强,“无妨,不……”
女人蓦地开口,“左玥卿。”
左玥卿。常寅在心里头默念了一遍。
临楼说:“左姑娘名如其人,皎皎月色,月下伊人,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可失礼,礼尚往来,也得报上名姓。”
“不怒自威宴大爷,宴墨。”
“一本正经我常哥,常寅。”
“柔中带刚任姑娘,任犹初,”
“至于我,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淑人君子才貌双全的白无常,临楼。”
宴墨轻轻拍了下他的头,嗔怒道:“莫给我胡乱介绍。”
这般长的介绍,左玥卿只嗯了一声。
宴墨说:“既记得名姓,可否记得其他事物?”
她摇了摇头,说:“记不得了。”
“如此这般,左姑娘可愿客居于地府?好过沦落人世。”
左玥卿毫不客气,“好,多谢。”
宴墨说:“地府不养无用人,身体大好之时,随常寅引路,可好?”
常寅当场愣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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