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华年

　　“十六岁那年，我偷偷的穿过妈妈的高跟鞋，然后扭伤了脚，从此，高跟鞋三个字在我心中落下一个很可怕的阴影。直到今天，老秦让我重新认识了高跟鞋，更有意思的是，它帮了我一个大忙。 --- 黎倩”

　　01
　　黎倩在暖融融的阳光下醒来，她伸手想要抓住一束阳光，本以为自己得逞了，一松开，依旧空空如也。黎倩撇撇嘴，将头埋进松软的羽绒枕头里。而后像有什么提醒了她，猛一下爬了起来，睁大眼睛四处看了看。
　　厚重的深棕色家以及灰白色的软装饰品，宽敞的可以再放一个转角沙发，这哪里是她自己的小窝，分明是只有老秦那种男人才住的起的高档公寓。
　　黎倩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冲到卫生间对着蓬头垢面的自己暗暗唏嘘，当然也少不了身上那股刺鼻的酒臭味。打开老秦的衣柜，是清一水的白色衬衣，黎倩随便拿了一件，再次钻进卫生间里，随后，传来一阵淅沥声。
　　出来的时候，偌大的房间里被浓浓的煎蛋香气充斥着，黎倩一边打理湿发，一边走到厨房，半倚着门框，“老秦，你知道吗？你有三个未解之谜。”
　　那个被称做老秦的男人，正一本正经，手法熟练的做罗宋汤。黎倩的话对他而言不过是挑了挑眉。
　　“第一，你只穿白衬衣，但你并不是少年。第二，你多金有才，却一直单身。第三，他们都说你风流花心，可我在你的房间里找不到一点属于女人的东西。”黎倩凑过去一些，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你不会是GAY吧？”
　　老秦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黎倩预想中的诧异，相反，他不过是抿嘴一笑，淡淡的，如清风飘过，不露痕迹。
　　“你知道吗？你也有三个未解之谜。”
　　老秦的话让黎倩来了兴趣。
　　“第一，你不喝牛奶。第二，你厌恶红色。第三，你从不穿高跟鞋。”
　　黎倩立刻争辩，分贝提高了不只一倍，“为什么一定喝牛奶，一定要喜欢红色，一定要穿高跟鞋？”
　　提起高跟鞋她就会想起昨晚西餐厅那个领班在看到她的白球鞋之后所露出的鄙夷之色，虽然只是一瞬，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所以她很气愤，她甚至会忍不住想，如果给那个人知道，她就是红遍全国的自媒体博主，那个人是否还会露出那副面容。
　　“OK，take it easy。”坐在餐桌旁的老秦静静的看着她，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耍小性子的女孩儿。但他很清楚，黎倩刚过二十六的生日。
　　“你就这么讨厌高跟鞋？”
　　“没错！”黎倩很暴躁的来了一句，“它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会磨脚，会失重。”
　　“但它也会拉长你的腿部线条，让你看上去更挺拔，更漂亮。最重要的是，它会逼着你抬头挺胸，不管脚下的路是不是平整，可能会有坑，会有缝，你都必须要努力维持重心的稳定性，必须不能摇摇晃晃，让人耻笑。”
　　黎倩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安静了下来，脸上的愤怒一扫而光，“老秦，你不会是又在给我上思想教育课吧。”她抓了抓已经凌乱的头发，“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把我当成一个头疼的小学生还是一个不称职的下属？”
　　老秦耸耸肩，“第一，我不是老师。第二，我也不会请你这样的人帮我做事。”
　　黎倩很受打击，“再怎么样我也评过优秀员工的好不啦，就这么被你看不上吗？”
　　老秦听后一脸的意外，“你居然被评过优秀员工？”
　　就当黎倩准备用眼神杀死老秦的时候，手机响了。黎倩好奇的凑过去猫了一眼，复又坐的端端正正，不怀好意的看着老秦。老秦则是一脸的严肃，接通后走到落地窗旁。
　　“哦，不必了，我吃过了... ...是吗？... ...今天不行，有些私事，明天吧... ...OK，好。”
　　再简短不过的通话，一如老秦衣橱里的白衬衣。
　　黎倩叼着半个煎蛋，口齿不清的问他，“你在逃避她？”
　　“逃避？”老秦笑笑，“怎么会用这个词？”
　　“你明明没有事情，为什么要推掉？”
　　“你又不是我的秘书，你怎么知道？”
　　“那你要做什么？”
　　“带你买双高跟鞋。”
　　黎倩一愣，立刻反驳，“不要！”

　　02
　　两小时后，黎倩在某鞋店的专柜里试穿，脚下是一双七八公分的裸色系绑带高跟鞋。细长的跟让黎倩只敢战战兢兢的站在镜子面前，好像只要迈出一步就会摔个狗吃屎。
　　黎倩用无辜又恳求的眼神望着老秦，却换来老秦的一个摇头。
　　这已经是他们逛的第N家鞋店了，黎倩都烦了，而老秦依旧步步生风，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黎倩一路上不停的念叨着，试图通过别的话题来转移老秦的注意力，但效果似乎并不理想。
　　“秦煜？”
　　声音来自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黎倩和老秦双双回头看去，才刚试穿好的黎倩因为女人的突然出现而打了一个趔趄。老秦忙一把扶住她，惹得女人嘴角上扬的半寸。
　　“穆妍？”老秦略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她就是两小时前被自己推掉的那个人，“你怎么在这里？”
　　穆妍高扬着头，从内向外散发着她女王般的自信。
　　“秦煜，这话似乎该我问你吧。”穆妍瞥了眼那个连高跟鞋都驾驭不了的黎倩，轻笑道，“你的私事不会就是陪女孩儿逛街吧？”
　　在穆妍心里，这个老同学一直都对女生的东西退避三舍，他们曾经并肩一起拿过辩论赛的冠军，曾经一起立誓要到斯坦福读博士，一起开创一番事业。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最合拍的搭档，最养眼的男女，最可能在一起却维持了十多年朋友关系的老同学。
　　穆妍曾经很肯定，在这个世界上，对于秦煜，她甚至比他的母亲更了解他。
　　面对质问的秦煜很是无奈的耸了耸眉，“没办法，但她急切的需要一双合适她的高跟鞋。”
　　黎倩立刻反驳，“不是我，是你！”
　　秦煜回瞪她一眼，黎倩立即捂住了嘴。
　　穆妍的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官方里带着点儿私人色彩，“给女孩儿挑鞋这种事，怎么能是你一个男人做的？”
　　穆妍打量了下黎倩，继而将柜台上的鞋子扫了一圈，然后拿了一双有坡度的，约莫有五厘米高度的白色高跟鞋递给黎倩。
　　“凡事不能急于求成，一蹴而就不仅会适得其反，而且还会影响自信心。第一次穿高跟鞋自然不能选这种细高跟的，这双会比较适合她。”
　　秦煜没有说话，对于这种事情，他愿意相信穆妍。而黎倩则在接过鞋后，冲穆妍傻傻的笑了笑。
　　鞋子很合适，但对黎倩而言，眼前这个穆妍比那双鞋子更有吸引力。
　　“你是老秦口中那个厉害的女强人吧？”趁秦煜出去埋单之际，黎倩偷偷的凑到穆妍耳边说。
　　黎倩的眼里一片澄澈，不谙世事的眼神让穆妍莫名的心疼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看气势喽。”
　　穆妍必须承认，眼前这个丫头很会说话。她微微一笑，“可他并没有跟我提过你。”
　　这话其实很具杀伤力，然而穆妍却听到一个十分没心没肺的回答。
　　“很正常，跟你们比起来，我就是一个loser，老秦不提也罢。”
　　“老秦？”穆妍一脸讶异的看着她。
　　“没错啊，他都快奔四了。只是他保养的不错，不想而已喽。”她又凑过去，在穆妍耳边说，“他可能是个GAY耶。”
　　穆妍哭笑不得，“为什么这么说？”
　　黎倩一本正经的说，“我从来没见过他带女孩儿回家。”

　　03
　　穆妍露出一个得意的笑，秦煜刚好在这时候回来。穿上新鞋的黎倩感觉海拔高了几分，视野开阔了一些，似乎连空气都与众不同了。
　　秦煜知道，她对这双鞋很满意。
　　黎倩并没有让秦煜继续陪下去的打算，而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逃之夭夭。事实上，穆妍并不是没有从秦煜口中听过黎倩这个名字，只是她从不在意，这样一个比自己小近十岁的女孩儿，稚嫩的好似一张白纸，脑子里装的都是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可笑想法。但当她在某个午后听秦煜津津有味的说起这个颇有才华写的一手好文章的女孩儿时，她那颗心不自觉的震动了一下。她立刻找出黎倩的微博，试图从她的字里行间找到一些和秦煜有关的蛛丝马迹。事实是，除了今天的“老秦”二字，什么都没看到。
　　“她挺有意思的，以后可以多叫她来陪我逛街。”穆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这个提议不错，你刚好帮她疗疗伤。”
　　穆妍不解，“怎么？”
　　秦煜很无奈，“她的男朋友看上了别的姑娘。”
　　穆妍耸耸肩，“这种事情很常见，秦煜，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她和别人不同，我不想她再伤害自己。”秦煜轻叹，“她昨晚喝的大醉，要不是她突然打电话跟我讲胡话，后果不堪设想。”
　　穆妍睁大了眼睛，“你不是想说，她身上那件白衬衣是你的吧。”
　　秦煜点点头，眼里神采飞扬，笑着说，“她是不是很会穿？”
　　穆妍语塞，她突然有些嫉妒这个叫做黎倩的矮个子姑娘，她看上去并不是天姿国色，也不会化妆，更不会穿高跟鞋。但她失恋了有秦煜这样的男人照顾，而自己失恋了，却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关心她。
　　难道说，男人只会对这种看似弱不禁风的姑娘产生怜爱之情，从而产生保护欲，而对于她这样天性好强，可以搞定一切困难的女人就只有冷眼旁观？
　　这个世界果然不公平。

　　04
　　黎倩对着橱窗里清晰的自己拍下一张照片，准备发到朋友圈，编辑文字的时候不经意瞥见橱窗里的方哲。她倏地收起手机，凑到橱窗上仔细的看。
　　此时的方哲正和对面的女生谈笑风生，还时不时的切一小块牛肉喂女生吃，甜腻的动作和眼神不停的击打着黎倩的心房。她记得老秦跟她说过的凡事要懂得忍让，但与此同时，另一句也从脑海里崩了出来。
　　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
　　黎倩不由分说的冲进装潢精致的西餐厅，径自走到方哲面前，她拿起一杯红茶，想以电视剧里女主对待渣男的方式一样泼他一脸，可不知为何，拿着红茶的手居然在半空中停住。脑海里浮现着的，全是一幅幅关于方哲的美好画面，它们全都装帧的无比精致，以清晰的滤镜打上青春的色彩，仿佛只要看着就可以闻到充满爱的气息。
　　她怎么舍得？
　　“啪！”
　　红茶还是泼了出去，但对象不是方哲，而是黎倩自己。
　　带着红茶香气的水彻底将黎倩从回忆里推了出来，她怔忡望着苏茵，听她得意洋洋的说，“黎倩，这是你欠我的！”
　　黎倩一愣，用三秒钟琢磨着苏茵的这句话。
　　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一帧帧浮现在眼前。此时此刻，黎倩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陷入到这样的困境里去，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方哲劈腿的不是另外一个女生，而是他的前女友。
　　苏茵打量了下穿着奇怪的黎倩，用一种十分不屑的口气说，“别以为自己穿了高跟鞋就是公主，别以为会写文章，就真的是才女。黎倩，在我面前，你不过是一个loser。”
　　Loser这个词从自己口中出来，和从别人口中出来，意味很大不相同。
　　黎倩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恍惚间，她想起昨晚为什么会喝到不省人事，想起自己那么相信一个人却反被背叛，她开始回味这种滋味，如鲠在喉。
　　老秦的话突然蹦了出来，“但它也会拉长你的腿部线条，让你看上去更挺拔，更漂亮。最重要的是，它会逼着你抬头挺胸，不管脚下的路是不是平整，可能会有坑，会有缝，你都必须要努力维持重心的稳定性，必须不能摇摇晃晃，让人耻笑。”
　　其实对于方哲劈腿这件事，她并没有输，只不过是把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给他原本的主人。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好伤心，好丢脸的？
　　“你说的很对。”黎倩点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的方哲和苏茵都是一脸错愕之色。
　　黎倩指着方哲，“我用过了，事实证明，不怎么样，还是还给你好了，谢谢你。”
　　黎倩随意整理了下被淋湿的头发，在苏茵的目瞪口呆中大方离开。现在这个局面显然不是苏茵想要的那种，黎倩越是不在乎，她就越是生气，她狠狠的瞪了眼还在出神的方哲，气的脚下一跺，斥道，“你这个废物！”
　　黎倩似乎感觉脚下的高跟鞋好走了很多，老秦说的没错，它逼得自己不得不抬头挺胸，优雅的面对脚下的一切突发状况。对于高跟鞋，她似乎不在怀有原本的芥蒂，相反，她觉得它们可爱了很多。
　　不过，得意过了头也会出现其他状况，比如，尚不能轻松驾驭高跟鞋的黎倩在开门的时候踩到一个人。对方吃痛，将眉头皱紧。黎倩连忙弯腰道歉，却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用错愕的眼神看着对方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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