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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场春雨,绵绵无期。天章城的夜晚,早已安眠。就连往日喧闹的寻欢场也熄灯打烊,唯有城主府中零星几处微光照映着满地残尸,诉说着又一场隐于夜幕下的杀伐。
城主府主院中,陆微月一袭墨色锦袍,倚坐于轮椅上,他一手撑额,似在小憩,鸦羽般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面容,间隙间只能窥到一张淡色薄唇。离他不过三尺处跪着两个年轻人,这是刚刚那场刺杀者中仅剩的活口,他有些烦恼该如何处理这两个人,毕竟其中一个可是他唯一的血亲。
素指轻弹,苍白的指甲敲击木制副手发出一声轻响,打破静谧也如一柄高悬头顶的剑终于落下。
白衣青年慌乱地膝行上前:“主人,求你放过少城主,是明月的错,是明月迷惑少城主的,都是明月做的,主人……”
望着远处欲言又止的侄子慕与深,陆微月伸手覆上明月脸颊,替他抚去雨水泪珠,与温柔至极的动作完全相反的是冰冷残酷的话语。
“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有替人求情的资格?就凭这张脸吗?”他食指微曲,挑起明月光洁如玉的下巴,细细审视着,剑眉凤目,眸若星子,殷红的嘴唇因为害怕微微颤抖着,眼角滑落的泪珠未现丑态反倒为这张脸凭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可惜,他的楚楚可怜并未打动眼前的男子,反倒另他怒火乍起。
不像!一点都不像!他的阿云永远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更不会为另一个男人下跪!一个毫无诚意的赝品,就像嘲讽他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他眸色渐红,代表寡情的薄唇扯出一丝弧度,满是恶意的对着慕与深道:“慕与深,杀了他,我就饶你一命。”
慕与深惊恐地抬头:“叔父,不……求你,我,我再也不敢了求你……”
陆微月无动于衷,从他们选择背叛之时就该想到这样的后果。
明月绝望地瘫坐在地。他清楚这个男人的强大和疯狂,可是不甘!不甘守着这毫无人气的城主府,不甘作为疯子缅怀过去的物件。他有自己爱的人,有自己想过的生活。所以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他还是愿意一试。最坏不过一死而已,然而,他深知他的残忍,却不知它竟能残忍如斯。
他爱与深,又怎么会让他背负这样的罪孽。凄然一笑,自袖中抽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的朝脖子抹去。
“不要!”
“铮!”
一抹鞭影掠过,匕首被击落一旁。
慕与深急切奔至扶住肩骨尽碎,痛得面色惨白的明月。
“我允许你自尽了吗?”冷冽的话语伴随着又一道赤影袭来。慕与深将明月抱在怀里,转身,长鞭狠狠击中他的后背,霎时,血液飞溅。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月替慕与深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眼中满是眷念。
片刻后柔情化为决绝,他转头,凄厉地冲那个恶魔吼道:“你让我不穿白衣不饮烈酒,一颦一笑皆模仿那人又有什么用?那个人早死了吧!哈哈哈……死的好,死的好!他是被你亲手杀死的吧?”
笃定自己会如愿的陆微月终于笑不出来了,那人是禁忌,整个神州无人敢提的禁忌。明知明月想激怒他寻求一死,他仍然忍不住的愤怒。
看着那人脸上消失的笑容,明月心里升起一股快意,这个高高在上,蔑视众生的人也会痛苦吗?真可笑。
挥开慕与深欲阻止的手他形态癫狂“你后悔吗?啊?你后悔吗?可惜,那个人死得连骨头都烂光了,你不过是个可怜虫,丧尽天良的可怜虫!你活该生生世世求……呃……”
身后匕首刺穿胸膛,未尽的诅咒随着他眼中的光一同寂灭,只余留一丝解脱的笑意。
“你满意了吗”慕与深跪在地上,抱着明月的尸身没有抬头。一滴眼泪滑落,砸在他满是鲜血的手上。
“ 你恨我?“陆微月歪着头,一脸不解。
“我恨你。”
为什么要恨他,明知自己杀了他的父母都没有“恨他”,依然愿意做这天章城的少城主,称他一声叔父。果然爱人不一样吗?但是……慕家人又怎么能有爱人?他们有剑就行了。就像自己,舍弃了姓名又如何,不是依旧回到了这里,守着这腐朽的家族?思及此,他突然笑了,满脸真诚道:“我送你件礼物你不要恨我了好不好?”
慕与深瞪大眼睛,就像看一个疯子。
他漫不经心的笑着,将一方白玉印玺扔到慕与深面前。
城主印!代表着天章城最高的权利,神州十四城的共主之位。
“拿起它,你就是城主了哦,入主星宫万人之上。”
慕与深猛的抬头,目赤欲裂。眼前的这个男人以残疾之身颠覆武林,嗜血杀亲,更是亲手屠灭三城,将天章城送上霸主之位,天下尽臣服其下。他行事暴虐,喜怒无常。他杀人如麻,罪行累累。他人人得而诛之,人人诛之不得!
他就是一个疯子,一个说到做到的疯子。
“天章城所有的武学珍藏,财富势力都会属于你,哦……不,现在是整个天下都会属于你,喜欢这个礼物吗?”残忍的诱惑着。
呼吸渐重,一双手颤抖着张开,握紧,再次张开。
看着那人渴望权利又自我厌恶的样子,陆微月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他有些意兴阑姗,与野望相比之下弱小的心,不出意料的丑陋。没有兴趣继续下去了,陆微月挥手道:“拿着你的东西滚吧!”
明月已经死了,他要报仇,对!为明月和父母报仇,他要拿到那些至宝,他要更进一步,成为先天武者,他们会原谅他的,会的。
放弃抵抗,慕与深屈辱的低下头,捡起玉玺颤颤巍巍地起身,正欲去抱明月尸身。
“你只能带走一件东西。”
慕与深呆立在原地,他想一个人怎么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呢!
“你是个怪物!怪物!啊啊啊!”慕与深崩溃的哭喊着,像个被欺负狠了的孩子。紧紧攥着手中的金印,转身逃离,再未回头。
底线被打破后将再无底线可言。
滑动轮椅行至明月尸身前,脱下身上外衫遮住那犹带笑意的脸,他嘲讽道“看,蠢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胸中血气翻涌,他再也压制不住体内伤势,一口鲜血吐出。
“呵……”
十几个一流高手不会要了他的命,但引起他旧伤复发却是可以的,明月时机选的不错。
漠然擦去嘴角血渍,陆微月推动轮椅,在偌大的城主府中穿行,随手将院中仅剩的火烛扫落,任由火焰将一处处精美楼阁点着,吞噬着这座早该消失的别院。
直到走进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的小院子,这里是他与阿云相遇的地方,在这里阿云教他习剑,为他下厨,有着他无数美好的回忆。三十年了,他们幼年相遇,成年相爱,他为他舍弃家族,归隐山林,可是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候,那人却与他刀剑相向,决绝得将他的美梦击得粉碎。最后的结果就是他重伤被囚,那人消失无踪。因为濒死恍惚间听到那人的一句话,他等了三十年,找遍了神州大地,他容颜依旧年轻,却已是知命之年,他还能活很久,可是他,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陆微月从轮椅暗格处拿出一枚戒指。细细的指环暗淡无光,平凡无奇,不说装饰连纹路都没有,看上去就是一块黑铁随意敲打而成。
然而,这枚看似普通的戒指确是传说中的仙人遗物,更多人口中的魔物物,因为戴上它的人几乎都被吸干内力,精血尽失而亡,唯一的例外也不过是成为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毫不犹豫地将指环套在左手食指上,瞬间,体内真气如泄洪之水,完全不受控制的被戒指吸收。
即使他早已达到先天之境,能迅速恢复的内力也补充不了消耗,丹田转眼便空空如也。不够!并指运气,尖锐指甲从手掌至小臂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迫不及待的涌出,流下,再被指环一滴不落的吸收。
没有在意诡异的情形。他抬头凝视漆黑的夜空,纵声狂笑。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无法满足戒指的需求,血液从耳朵从眼睛从毛孔一点一点的渗出,中衣被染成了血衣,丹田仿佛要炸裂。他现在的样子活脱脱像个地狱爬出的恶鬼,可是他仍在笑,笑得无比恣意猖狂。
这一刻,他虔诚的祈求,魔物也好,仙迹也罢,只要能让他找到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在所不惜!
无论是因为爱,还是恨!
一阵耀眼银光闪现,院中的笑声消失了。
湿花春雨如珠泣,泣珠如雨春花湿。
空空的轮椅旁,血迹斑驳,点缀着绿茵如盛开春研,渐渐被雨水冲刷开来,渗入泥土消失不见,如这江湖永不断绝的杀戮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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