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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云画女士第五次重申要和我断绝关系时候,我是说不出话的。
“妈……”
“别叫我妈。”
“额……叶女士,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我用无比真诚的眼光看着叶女士,希望我的诚挚足以打动她,然而叶女士回我以白眼。
正在开车的阿义从后视镜看了我们好几眼,似乎话到嘴边欲言又止,“阿义,专心开车,注意安全。”我和他强调了一下安全事项,叶女士就喊到:“停车!”
“继续开。”
“阿义,停车。”
“阿义,你别忘了谁给你发工资。”
阿义苦不堪言,哦凑,你们母子俩吵架为啥拿我开刀。
最终阿义还是现实地向工资妥协,车子顺利地停到了私立医院门口。
这是我第五次邀请叶女士去医院,这也是她第五次拒绝我,所以我直接把她载到医院,然而她并不愿下车,并且继续扬言和我断绝关系。
阿义坐如针毡。我撇他一眼,别乱动。阿义动得更起劲了。
叶女士今天很反常,前几次,不是到处砸东西让我滚出家门,就是拎包走人。
然而现在,她很平静地坐在车里,看着医院大门。换成我方了,叶女士很可能在憋一个大招。
然而并没有,她缓缓吸了口气,下车,自己进去了,我赶紧追过去。
仍然是邹医生。
邹医生显然距离我上次见他时要老了十岁,因为他秃了。大概是我盯着他锃亮的头顶很久了,他不好意思地咳了几声,“彧少。”他喊我,“令堂的病情的确不容乐观……”
“你就告诉我,还能不能治了。”我打断他的婉转。
“能,但是需要配合。”他坦白,配合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配合一切治疗,说动刀就动刀,说住院就住院。
“我知道了。”我很想叹口气,但这就代表我底气不足,所以我没有,我只是说,“我去看我妈。”
邹医生一脸理解的表情。他对我们家情况也算了如指掌,打我小时候起就给我们一家看病了,叶女士什么脾气他怎么会不清楚。
叶女士坐在病床上,背对着我,很安静。我有点虚,毕竟她说跟我断绝关系时候也是认真的。
“妈。”我听见自己叫她。
我记得我以前很少叫这个称呼,自从我爸走了我就一直这么喊她了,可能是因为我们彼此都意识到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行了,别喊了,听着都烦。”
我看着她,我觉得她和邹医生都老了十岁。
她明明是顶漂亮的人啊,从我记事起就记得她十指涂着的蔻丹,纤细腰肢,面若桃花,活脱脱一个电影明星。她从来不骂我打我,其实是她不屑,每每我爸抄起拖鞋打我时候她总是在旁边冷着眼看杂志或者电视,连旁观都不愿意。
她这么爱美的人,她连头发都不愿意让人修剪,一直留到了腰,而化疗却要她剃光头,这对她来说是最残忍的事,比要她的命还要厉害。
可我知道她最终接受了一切。
我不敢猜是为了我,她唯一的家人。
我从医院出来时候,竟然狗日地下起了瓢泼大雨,重要的是我没有带伞,哦,老天是强行想让我演苦情剧么,狗日的阿义不知道把车开到哪里去了,地下车库并没有看到他的踪影。
我打电话给他,阿义惶恐地说他以为我们要去很久,就想顺路去买个东西,现在马上回来。
我刚想痛骂他一顿,我就看到了纪弈,准确的说,是我看到了他的车。
显然他也没能忽略我那么大个人。
车到我跟前,他摇下车窗,皱眉问我在这里干嘛。
我说我的司机带着我的车跑路了。
结果丫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说哦。
我说你要不要这点反应。
他哼了一声,说阿义怎么敢。
合着我这么凶神恶煞,不过也没毛病。我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没理他的嘲讽,问他他来这干嘛。
他说来看看死老头子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我觉得我和纪弈算是同病相怜,各自爸妈都进了医院,不同的是,我盼着叶女士能好,他希望他爸死早。
他说那我先走了,晚上喝酒。
我点头。
2
阿义终于开着我的悍马过来了,丫战战兢兢地下车,我纳闷,阿义你这么怕我么。这么一问把阿义吓得一抖,就差点头哈腰了,“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怕彧哥淋着雨感冒嘛。”
其实阿义这样说我也知道他怕我,就像他以前就怕我爸一样,我知道是因为他喊我那句“彧哥”时候和当初他喊我爸“铭哥”时如出一辙,那种隐隐的胆战心惊骗不了人。
我爸在的时候,他叫我“彧少”,现在升级成了大哥。
我其实挺烦人家喊我哥啊少啊,搞不好以后就是爷了,我觉得他们都这么怕我不是因为我从大佬儿子晋升为大佬,而是因为我的气质。
我一点儿都没继承到我妈的貌美,我爸的五官和气势倒在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不怒自威,加上我一米八九的身高,穿上鞋垫吧垫吧得有190+,所以他们面对我时候都有点仰望的姿态,不得不恭敬。
忠伯打电话给我时候,我正闭目养神得快要睡过去了,最近我忙得一逼,每天睡五六个小时。
忠伯在电话那端咬牙切齿地说我三叔公想要吞掉那块地,不知好歹。
我说忠伯你别忙,稳住。
三叔公其实就是我舅,我妈的弟弟,由于忠伯是从广东那一带过来的,所以一直有带那边的习惯,叫三叔公。
忠伯以前是我爸麾下一员大将,早年跟着我爸打江山抢地盘,现在帮我打理大小事务,对我们家衷心耿耿,倒是我舅这个亲戚,一天到晚想着吃里扒外,就没消停过。
我说我待会儿就过去拜访下我三叔公,有什么事情当面讲。
忠伯问我要不要添点人手。
我冷笑几声,不至于,一个叶云凯能成什么气候。
不是我瞧不起我三叔公的搅和能力,而是他真不行。这么多年想从我爸那里挖点墙角都没挖到,我们家困难那会儿落井下石,和外人合起伙来想扳倒我们,我没找他算账,他倒好还舔着脸叫我大外甥。对于他这种烂泥扶不上墙还不要脸的作风我是服气的。
忠伯显得忧心忡忡,我安慰了忠伯几句就挂了电话。
我看着杯子里的茶,思绪已经飞到晚上和纪弈喝酒我要点什么好,纯饮还是加冰?一颗橄榄还是两颗?
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叶云凯一脸谄媚地看着我,仿佛他不是在敲诈我的地皮而是让我给他发红包,当然这两样我都不会给他。
我计算着我思考的时间,差不多了,我开口,“你知道的,小舅,这是不太可能。”
我这么一说他立刻翻脸,“小彧啊,这事情很简单的,怎么不可能了呢,你看你妈妈身体不好吧,这家里上下总归需要个人帮衬,总不可能让忠伯那个老不死的帮你管家业吧。”
cnm。居然叫忠伯老不死的,还抬出我妈,叶云凯大概是不想吃年夜饭了。
我冲他微笑,呲了下牙,“叶云凯,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你活到现在么?”这大概也是他没想明白的,我当初手刃了仇人,唯独放过了他,他就以为能继续作妖。
“……”他瞪着我。
“因为我不想太早让你去见我爸,我爸投个胎都晦气。”
我放下茶杯,起身时候,叶云凯已经微微发抖了,一半因为愤怒,一半因为害怕。
我今儿过来就是来告诉他两件事,一是我们家的东西谁也别想染指,二是他还能这么蹦哒完全是给我妈面儿了,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没事。
我当然清楚叶云凯今天未必就是他一个人搞事情,他敢说这些肯定是跟一些老家伙们不谋而合要搞事情,那些老东西,从来没服过我这个新任大佬,奈何都搞不出朵花来,从他们今天把叶云凯这个蠢货推到前面来挡刀就知道了。
我临走前狠狠瞪了他一眼,以身高优势压倒性地给出了威胁。我知道此刻的我是凶猛,迫近的,以至于他真的不敢如何如何。
阿义一脸你再不出来我就开车自己逃的表情看着我,我让他镇定,虽然来的时候带上了家伙,不过大抵是用不上的,阿义还紧张地看了看窗外,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吧,不会有你期待的枪战。”
阿义立刻用信你就见鬼了的眼神看我,然后火速踩下油门逃离现场,我说阿义你他妈能别给你家老大丢脸成么,我本意是要拍拍屁股不留一片云彩,笃定而去,现在变成逃遁了。
3
其实我完全不用考虑喝什么,因为我来的时候纪弈已经自作主张地给我点好了,就一杯威士忌,丫越来越抠门了。
哟,来了。他朝我大幅度挥手,这动作别人做有点傻逼,但他做就那么刚刚好,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帅。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特别羡慕他的帅,这话不是指我不帅,而是他的帅能让人洋洋洒洒写上好几首朦胧诗去形容,就是那种特别能撩到姑娘心坎里的帅,唇红齿白的。我就不是了,别人对着我这张脸估计也憋不出一个屁来,着实有些粗犷。
我坐下干了这杯酒,他说你干嘛,这是洋酒又不是老白干。
我知道,就是太渴了。
他无语地看我,渴我给你叫水啊。
我摆摆手,麻烦,又揉了揉太阳穴。“今儿太累了,连说话都累。”
纪弈问我妈怎么样了,我说老样子,不过终于肯配合治疗了,他点点头。我说你爸呢,他笑起来,死不了。
他喝了口酒,缓缓道,今天要是我晚去一步,老头子真的要挂了。
怎么了?
我去的时候纪凌企图把老头子的氧气面罩摘了,之前他不是造了个假遗嘱么。
纪凌是他众多同父异母的哥哥们里的一个。
我说,你这三哥绝了,这就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纪弈冷笑,我们一家都绝了。
后来纪家别的儿子赶来,差点在病房里和纪凌打起来。
我担心他被波及,他摇摇头说怎么可能,我就站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走了,老头子要是醒着估计也能被气死。
我看了看他疲倦的面容,有种柔艳的颓废感。
我示意小哥再给我倒了杯酒,用杯子碰了碰他的杯子,叮的一声,“不高兴的事儿咱就不提了,烦。今天就喝酒。”
这厮够可以的,立马原地复活说,就光喝酒啊,也没点助兴节目。
我斜眼看他,艹,你想干嘛。
他说待着没劲儿,去包房,点几个妞。
mdzz。
忘了说了,我这哥们儿是一直到不能更直的直男。
不过在他眼里,我也是直男,我不动声色。
他倒蠢蠢欲动起来,说我替你物色好了人选。
看你精虫上脑的样儿,自己想上就他妈直说,别老拿乔。我用鼻子呼着气以示不屑。
“我发现你的确不正常。”他冷不丁来了句。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即心惊肉跳起来。
他话锋一转,“我听丁渺说,你包了个男孩。”
啥?这都是啥啊?
“他放屁,”我竭力掩饰气急败坏,“傻逼丁渺。”
“是么,其实也没什么。玩法不同,图个新鲜。”他笑起来,眼睛笑成了月牙状,我很怕他这样的笑,从小到大都是,每次他这么小我就猜不透他心里真正在想什么。
诸位,先声明,我没有包男孩。我对性取向这件事非常忌讳,我把它看得非常隐秘且慎重,我一向对外以直男身份示人,尤其是在我哥们儿面前。
他好像没打算在这事上深究,因为他注意力很快就被邻桌一个身材巨正点的姑娘勾走了,那姑娘看他的眼神大概能点燃一场熊熊大火。
接下来都是套路了。
我兄弟非常不讲义气地撇下我和辣妹跳舞去了。
我看着他们天雷勾地火的样子心塞塞,伐开心。我决定打电话给丁渺,骂的他眼睛都没法睁开我才好受。丁渺接电话居然比我先一步骂起来,“有病啊,你没性生活不代表大家都没有好么。”“丁渺,我给你一秒看清是谁的来电。”……那头果然沉默了半秒,然后高声说,“大大大哥,我错了,真的错了……”我被他念的头疼就打断他,“你他妈和纪弈瞎说什么……”我有一句妈卖批我他妈现在就要讲。
“纪哥?没说什么啊?”他在电话那天有些迷惘,然后仔细寻思了一下,用无比确定的语气说,“真的,我和纪哥没那么熟的,有什么也不会和他说。”你的意思是,你会和熟人讲喽。
我没理他,直接复述了纪弈的话给他,他居然比我还惊讶,“老大你什么时候出柜的,还包男孩,佩服佩服。”卧槽,这不是你搞的事情么。
“老大,我丁渺虽然是什么不讲究的人,但也不是随便什么锅都背的……”神他妈还严肃起来了,我没空听他逼逼,直接按了电话。
不过细想来,的确不可能是丁渺说的,丁渺虽然嘴皮子碎得一逼,但对象是纪弈这件事就不太可能了,因为比起我,丁渺更怕纪弈。纵使他一直管我叫老大,但也就那样,开我玩笑时候一点没嘴软,我觉得丫其实贼精,他看出来纪弈不是什么善茬,而我其实就是纸老虎。
那既然不是他说的,纪弈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个。
哦妈蛋,脑子要炸。
没有眼色的小哥还一个劲儿给我倒酒,我其实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抽烟,不过总给人一种我是老烟枪和千杯不倒既视感。
学抽烟还是在高中,说来真是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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