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寄北

　　苏叶牵着弟弟的手，推开儿科医生诊室的门。
　　墙上贴着长颈鹿之类的小动物，到处都是粉粉的。
　　粉粉的世界里，站着个背影修长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正对着墙上的架子翻着什么文件。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回过头来，左手滑进白大褂的兜里。
　　苏叶勾了勾被苏骆攥着的小指，没注意到小孩看他有些紧张的眼神。
　　即使戴着眼镜，也瞧得出是个极俊朗的男人。怎么个俊朗法也说不清，就让人心里的那只小兔子一蹿一蹿的，直冲着喉咙口去了，揪也揪不住，蹦跶地实在欢腾。
　　苏叶眼神闪烁，不好老是盯着人家看，又总是忍不住去看人家，边看心里还叹着：
　　居然还是制服play。

　　医生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目光黏在身上，便放下文件，从诊室那头走了过来，迈步的时候把左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苏叶又直勾勾去看人家的左手。
　　骨节分明。
　　好看的跟薯条似的。
　　还有长颈鹿。
　　长颈鹿。
　　苏叶咽了咽口水，又勾了勾小指。
　　医生白大褂的左口袋边上，绣着一只嫩黄色的长颈鹿。
　　还带个粉蓝的领结。
　　她觉得自己大概要疯了。

　　突然间小指被攥的力气变得有些大，苏叶回过神，就对上弟弟仰起来看自己的脸，眼睛里还写着不高兴。她顺着他另一只小短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医生已经拉好了一大一小两把座椅，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了。
　　桌子上还有个立体的名牌，用加粗的圆圆胖胖的字体写着：
　　顾寄北。
　　苏叶记得这种字体，做PPT的时候看见的，叫胖头鱼字体。
　　三字旁边居然还有一只长颈鹿，带着听诊器，也有同款的粉蓝领结，绿豆眼炯炯有神地看他们姐弟，一副很睿智的样子。
　　苏叶笑出了声。
　　那边医生望过来，便又只好憋住，憋得两颊微红，眼睛水汪汪的，实在辛苦，下一秒看见那么俊俏的脸还有长颈鹿，就又笑出了声。
　　更大声。
　　注意到她弟弟有点怜悯的眼神，她只能故作镇定地咳了咳，咬着下嘴唇的软肉，牵着握得太紧有些黏糊糊的小手，径直走到那两张椅子旁坐好。
　　屁股一落下，正视长颈鹿先生那双发光的绿豆眼，就又笑开了。
　　顾寄北低头翻了翻病例看了看预约人，确定是个七岁的男孩儿后才又抬脸，十指松松扣在一起，右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左手大拇指的指节。
　　半晌，他把目光从苏叶的脸上掠过，落在那个明明很紧张又装作面无表情的男孩儿身上。
　　“苏骆？”顾寄北望着他黑曜曜的眼睛，低声询问。
　　男孩儿点点头。
　　“支气管哮喘。”他脑中是病历上的某一栏，还有旁边贴着的苏骆紧抿下唇的照片。
　　仍是黑曜曜的眼睛。
　　顾寄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有些微微的翘，他微微俯身，把手伸下去抓了两瓶小正方盒子的奶上来，一瓶放在苏骆面前，一瓶给他姐姐。
　　直到苏叶从他的声线中反应过来，红着脸给弟弟插上吸管，顾寄北才又俯下身掏出一瓶放在自己面前。
　　苏叶将手里的小正方盒子都快挤爆了，面前的一大一小还嗦着吸管沉默着互相凝视。
　　早知道这位儿科专家是业界有名的新秀，医术没的话讲，就是治疗方式奇怪了点。
　　她一直不信，能有多奇怪。
　　耳边是一大一小比赛似的吸空牛奶盒子发出的声音，苏叶看看和弟弟神情一样，一样较劲的医生，几近幻灭。

　　到了该走的时候，苏叶捏着那瓶温热热的牛奶起身，习惯性地伸出小幺指，却发现弟弟没有往常一般第一时间勾住，低头一看，顾寄北正蹲在他旁边又递给他一瓶奶，又微微笑着冲苏骆说了句悄悄话，苏骆气恼地看他，他就笑而不语。
　　苏叶惊讶于弟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破功，流露出些小孩子该有的情绪，也惊讶于医生站起来拍了拍衣摆，居然又是人模人样的翩翩公子了。
　　她快速把那瓶带手汗的牛奶塞进包里，拉链也没拉上，只上前半步冲医生摊开自己的手。
　　顾寄北看着面前那只有些许湿意的亮晶晶的爪子，还有眼睛同样亮晶晶的苏叶，顿了顿，面上是疑惑不解的神色。
　　苏叶正欲开口，就感觉到仍翘着的小幺指被软软的小手握住了，苏骆踮起脚，将另一只手里的
　　小方盒子放在了苏叶的手心。
　　眼神似乎更怜悯了。
　　苏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锅里的麻油团子，馅儿都快流出来的那种。
　　她讪讪把手伸回来，瞅瞅拿瓶奶，还有顾寄北恍然大悟的表情，简直想一头撞死在长颈鹿的名牌上。
　　美色惑人。
　　古人诚不欺我也。
　　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呀。
　　苏叶抓着拿瓶奶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终于还是眼睛一闭塞进了包里。

　　“骆骆，说再见。”
　　她知道死小孩会说就有鬼了，该做的还是要做。但苏骆却抬手，很是严肃地盯着顾寄北，慢慢左右小幅度地挥了挥。
　　苏叶奇怪地看了看包里的奶，抬头见医生笑得极是温柔，心里头那种他不会给我家小孩下了药吧的想法又被美色掐死了。
　　“那顾医生谢谢了，下次再见。”
　　话说完勾着苏骆红着一张脸背着两瓶奶夺门而逃。
　　没看见身后医生笑意更甚。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连小孩的奶都要抢。
　　苏叶盯着包包里两瓶撑得自己连拉链都拉不上的牛奶，内心简直是崩溃的。
　　脑子也没被门挤过为什么要把手伸出去。
　　她掏出一瓶，懊恼地戳了戳瓶身，又瞧见角落明黄色的一小块笑得贼欢。
　　长颈鹿。
　　苏叶想起一开诊室门时医生清冷高贵的男神样。
　　又自动切换到他和弟弟比赛似的嗦牛奶的样子。
　　还有手上这只长颈鹿。
　　顿时头痛地要爆炸，褪下去的脸色又艳艳烧起来。
　　她勾勾小指望向一边乖乖坐着没动的苏骆：
　　“他和你说了什么？骆骆。”
　　看小孩儿抿嘴的样子她就知道今天是撬不开了。
　　半垂着眼帘，仔细地看手里的小正方盒子，产品说明，产地，营养成分，保质期...
　　为什么没有保质期？
　　医生也用三无的吗！
　　顾寄北。
　　顾寄北。
　　手里长颈鹿笑得嚣张，她闭了眼。
　　心里头那只兔子都要蹦跶死了。
　　真是要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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