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风华

　　我是一只狐，一只修行近千年的九尾银狐，师父赐名——“凤华”，他说我如其名，那个时候我不过百岁，并不懂。
　　自我有记忆以来，师父便带着我在此修行。
　　这是一片重重叠叠的山，看上去跟普通的山脉没什么区别，然而千百年来却有无数人来此，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使得山脚原本只有几户茅草屋的地方逐渐演变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小镇。这里叫竹山，名字不局限于某一座山，也可能是这一块地方的通称，而山脚的小镇，便叫了竹镇。这里有漫山遍野的竹子，郁郁葱葱，恰逢风吹过，好似一片竹海。小镇里的种种，无外乎是就地取材，大到街市的竹楼竹屋，小到饭桌上的菜肴，无一不透露着大自然的恩宠。
　　小镇上的人也是形形色色，有原住民，也有进山受伤留下来养伤后来伤好了也不愿意走的人，还有慕名小镇风景秀丽来此定居的，当然也不乏某些虎视眈眈对山宝不死心的人。
　　说起这竹山中的宝藏，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要问这宝藏具体是什么，恐怕没有人说的清。有人说竹山里埋了黄金白银，数量多到可以买下一个国家；也有人说这宝藏只是几本书，但却是教你如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得到它便是得到了一国之位；还有人说其实这宝藏是仙药，吃了便可长生不老羽化升仙·····
　　众说纷芸，没有人能说准这山宝到底是什么。世间流传，曾有人穷困潦倒流落至此，却在半年后腰缠万贯回乡；也曾有人郁郁不得志，却在此逗留数月回去便推翻暴政坐上高堂龙椅；还有那江湖浪子流浪此处而武功大增称霸武林；更有那病入膏肓的耄耋老人求医于此后焕发生机又活半世。就算是那些得到竹山垂青的人，也说不清这山宝到底是什么，自己得到的由究竟是不是这竹山的宝藏。正是这样，虽只是极少人有此好运，却吸引了无数的人来到这竹山。
　　天气晴朗的日子，我会下山来镇里买东西，当然不得不做些装扮，也只是施了幻术让旁人看不清记不住相貌罢了。
　　我不喜欢把脸换来换去。
　　作为一只狐狸，在我第一次能够幻化成人时，师父赐了我一张脸皮，我便一直用着，不曾换过。
　　因为师父跟我都爱吃镇里竹香楼的菜，所以隔几日我便会来这里买些回去，渐渐地成了老主顾。几百年来，我看着这家街边小摊慢慢发展成了镇里最大的酒楼，掌勺的老师傅也换了十几代传人，如今的掌柜早已不再颠勺儿，只有在重要的场合才会露两手。当然，每次我过去，都是掌柜的亲自下厨。这是他们余家的家规，当一个拎着刻有九尾狐的桃木食盒的男子来买饭菜时，必须由余家厨艺的传人亲自掌勺，这是当年我跟老师傅做下的约定。
　　关于这个约定，有些故事在里面。
　　很多年前，镇子初具规模的时候，这里有个馄饨摊，师父第一次带我下山，便是来这里吃了一碗馄饨，那是我第一次吃人类做的食物，入口的滋味，妙不可言。后来，我每次下山都会来这里吃上一碗馄饨。
　　那日下山，等了很久都不见老师傅出来摆摊，便寻了过去他家里。破败的小屋里传出阵阵咳声，原来老师傅唯一的儿子上战场归来却断了腿，老伴早逝，老师傅一时心急旧病复发，家里一派惨状。我于心不忍，想要施以援手，奈何道行过浅，法力不深，不仅没救好两人，反而使自己深陷虚弱濒死之境。师父与我缠了双生线，闻讯而来，施法救活了我们三人。那余家父子无以为报，师父问我如何做，我便与他们订下了这约定。
　　今日，便是我下山的日子，此时此刻，我站在竹香楼的前面，凝视着我亲笔写下的这三个字，不由得微笑，想起了这段往事，想起了那日回山后师父骂我时唾沫横飞的样子，我变回狐狸窝在师父怀里分明看到了他眼角的泪水，我知道师父是心疼我的。
　　“哎呦，凤爷，您来了，请上座，您喝口茶先，我去找我们掌柜的。”小二眼尖地迎了出来。
　　我顺着他坐下，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暖着手，二月的天气里，竹山的温度还有些低。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余掌柜自二楼雅间下来，快步走到我跟前。“凤先生，您来了，来，这边坐。”余掌柜把我扶到靠窗的角落里。
　　“怎么，我坐在那儿影响掌柜的做生意了？”我环规四周，笑着问余掌柜。
　　“哪里哪里，只是今儿客人多，怕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您。”余掌柜的脸上赔着笑，“今儿个吃点什么？”
　　“一只叫花鸡，两碗馄饨，嗯，再要一份清炒竹笋，啊对了，来一份荠菜汤。”我敲着桌子盯着别人的饭桌。
　　“馄饨还是羊肉香菜馅？”余掌柜问道。
　　“嗯，当然。”我收回视线。
　　“这么多年了，您还是吃不腻，是我们余家的荣幸啊。”余掌柜感叹。
　　“掌柜的客气了。”我笑道。
　　余掌柜拎着我搁在桌上的食盒离开进了厨房，我盯着他的背影，手指轻扣桌面，若有所思，“小二，你过来。”我朝店小二招招手。
　　“来嘞~爷，您有什么吩咐？”小二着手给我添茶。
　　“你们掌柜的，”我顿了顿，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哟，凤爷，您真是好眼力，不瞒您说，我们掌柜的，的确是遇到麻烦了。”小二向我凑凑脑袋。
　　“什么麻烦？”我顿时来了兴趣，这竹山素来不平静，这几年镇里终于没什么大事端了，我这心里还有些失落，没地方看热闹也是很痛苦的，师父又不许我离开竹山。
　　“是这样的，京里来了几位大官，就在二楼雅间呢，您瞧，门外面还有侍卫守着。”我顺着小二的手指方向点点头，催促他继续说。
　　“小的一个做下人的哪儿知道什么事，只是见掌柜的自从那几位官爷来了之后就没再露过笑脸，整天愁得叹气，掌柜的不愿说，小的也不敢多问。”
　　“那些人什么时候来的？”
　　“嗯···来了有两天了吧，初十那天快晌午了到的。”小二转转眼珠子仔细回忆。
　　“几个人？”我继续问道。
　　“呦，不少人呢，光是官爷模样的就三位，还有些带着刀的侍卫，十几位吧，骑着马来的。”小二在这竹镇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还是露出些许吃惊的表情，可见那几位派头不小。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点点头，示意小二来了客人。
　　“好嘞，您有什么吩咐再叫我。”小二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是什么事让掌柜的今日做此举动呢？我环顾周围，这张桌子在一楼的东北角，紧挨着窗子，窗外就是小镇上最繁华的街市，此时人群来来往往，叫卖声不绝于耳。余掌柜何故让我坐在这里？莫非，是怕有人见到我？此时正值晌午，店里座无虚席，放眼过去，我坐在这角落里，哪怕一身白衣，也的确不引人注意，况且就算有人要寻我麻烦，我也可以就近跳窗离开。嗯，看来是这样的，难不成小二口中的那几位是来找我的？不对，应该是来找师父的，嗯，等会儿我得赶紧走，回去给师父报信儿。等下，我会法术啊，我为什么要怕别人，要真是来找师父的，那我可得去探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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