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债

　　A城的气温骤降，原本晴朗的天气一夜之间变得雾气沉沉，天色灰蒙蒙，空气里夹杂着水汽，陈加站在公交车站牌下暗自重重吐了一口热气。

　　似乎冬天要来了。

　　上一次，她能明显感受到季节变化，是在三年前。

　　是的，时光荏苒，她在A城有三年的时光空白。从那个地方出来，陈加在郊区找到一处群租房，因为房租便宜，她没有过多的思考。脚下站着的公交站牌，是她每天的必经之地。她在市区一家快餐店找了一份工作，为了省下一些钱，她只能选择每天早早地坐公交上班。

　　今天是礼拜六，快餐店相对而言忙碌一点。陈加下了公交车就往店里跑，这个时候，店长已经到了。

　　陈加跑到更衣室换了衣服，带上帽子，朝镜子里的自己挤眉弄眼了几下，这才拿了抹布往餐区来。

　　“小陈，阿林今天请了假，你可能要辛苦一点。”

　　店长见陈加在做营业的准备，匆忙带了一句。

　　陈加擦桌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周围忙碌的同事，无奈地眼神又望了一眼店长。

　　“好。”

　　她埋头应了一声。

　　听到陈加的回答，同事们心里的一块石头纷纷落下，连不远处的店长更是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餐饮业休息日是最忙的，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本来已经忙碌一周了，谁不想早一点下班。替人代班这种事情，没人愿意，除了陈加。

　　她刚来这里上班的时候，总觉得周末下班回去太闲，会放任自己胡思乱想，偶尔有同事让她帮忙代班，她都笑着一一答应下来。时间久了，同事们似乎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不再提前通知陈加，而是直接和店长报备。

　　陈加懒得和这里的同事计较，因为不值得，再则，她太明白了，人总是习惯性接受，总会忘记付出。

　　陈加来这家快餐店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半年时间。这是她出来之后的第一份工作，不需要讲学历，只要工作认真就好。

　　这一天有惊无险，陈加收拾完最后一张餐桌，有点疲惫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再撑一下，她就能下班了。

　　“小陈，我先走了哦。”

　　和陈加一组的小姑娘背着包包冲着陈加挥挥手。

　　陈加抬起头，浅浅地笑了笑，“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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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事走了，回答她的只有那一扇开了又关的门。

　　替阿林代班到十一点，陈加有点无奈的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刻钟，关了灯，锁好了门。

　　夜晚十一点，夜空月朗星稀，马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偶尔有出租车从陈加面前开过去，前排指示牌上也亮着暂停两个字。

　　仰着头，陈加搓了搓冰冷的手，心情一点也不美丽。

　　今晚，她注定要走回去。

　　陈加走的拐角，没有路灯，每次走过这里时，她总是不自觉地捏紧袖子，走得飞快。而今天，原本无人的拐角，停了一辆车，还闪着灯。

　　忽明忽暗的，又促动了陈加紧张的神经。

　　隔着几步的距离，陈加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紧张。她迈着步子从这辆车面前经过，透过开着的车窗，一个人蜷缩在驾驶位上，像是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陈加想走，冷冷瞥了一眼车里的人，她停了下来。

　　帮人一次吧，就当是在给自己积德。

　　“你还好吗？”

　　陈加拍了拍车门，大声地问。

　　砰砰砰地声音，并没有让蜷缩的人惊醒。

　　这一下，让陈加紧张了许多。

　　看了看四周，察觉没有人会从这里经过。陈加只得走到另一边再次拍打车门。

　　大约过了几分钟，蜷缩着的人总算动了动。陈加不自觉又加重了力气，甚至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又多管闲事。

　　周时衍慢慢动了动手臂，浑身麻木的感觉，让他无能为力。微微睁开眼，借着闪烁的灯光，周时衍睿智的目光落在焦急的陈加身上。

　　花了很大的力气，周时衍开了车门的锁。

　　陈加顺势拉开车门，白皙的脸上布满了紧张，葡萄般清澈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浑身无力的周时衍。

　　“你还好吗？可以开车吗？”

　　陈加的话，像连续不断的雨点一样，轻轻地敲击着周时衍冰冷的心。

　　周时衍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微微地抬头，摆头。

　　像是察觉到周时衍的窘境，陈加只好凑近了几步，“你要是没法说话，那就点点头。”

　　接着，周时衍点了点头。

　　陈加的心突然间冷了，现在十一点多了，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眼前的男人明显已经醒了，陈加不知不觉地露出防备地目光，警惕地瞥了几眼周时衍。

　　“那你等会应该可以开车吧，我先走了。”

　　陈加一股脑地说，眼睛也不敢看周时衍一眼。

　　正要拔腿要跑时，手腕却被人拽住。那手骨节分明，手指纤细修长，只是拽着，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只要陈加想撇开，她完全可以扬长而去。

　　但是，她没有。她像是被定住了般，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手腕。

　　她没有办法把一个大活人丢下，更何况，这个男人此刻四肢无力。

　　陈加摸了摸干瘪的口袋，咬了咬牙，往路口边跑过去。十几分钟之后，陈加终于软磨硬泡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看她一个女孩子站在路边瑟瑟发抖，强忍疲倦答应载陈加回家。

　　陈加让司机重新折回到拐角，想着将四肢无力的周时衍带回去，给他一个落脚的地方。

　　“小姑娘，是你男朋友的车坏了？”司机笑着问了问。

　　陈加被问得不好意思，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周时衍，慌乱地点了点头。忽然又紧张地看了几眼前排的司机。

　　出租车在马路上飞驰，陈加喘了一口气，目光悠悠落在周时衍的身上。这个男人双眼紧闭，整个人倚靠在车门边，眉宇微微拢起，双手握成拳头，像是在进行一场搏斗。

　　靠近群租房的路是一段坑坑洼洼的路，出租车在路上颠簸，周时衍整个人也跟着摇摇晃晃，偶尔低着的头会碰到车窗玻璃。陈加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拽着摇晃的周时衍。

　　周时衍长得高大，让陈加有点招架不住。

　　前排的司机乐呵呵地说道：“姑娘，男朋友喝醉了吧。”

　　陈加偏头瞪了一眼闭眼的周时衍。

　　又点点头。

　　这情形似乎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作的。

　　身边的男人一直闭眼低着头，微弱的光落在他的身上，显出几分朦胧神秘。仔细望过去，闭眼忍耐的模样像一个随时破碎的瓷娃娃，吓得陈加不敢乱动。

　　帮人是件好事，可千万别碰上碰瓷的。

　　陈加租的房子靠在老后，下了车还得走上一段小路。因为这一带的房租便宜，租住的人鱼龙混杂，各个层面的人混迹于此，治安并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陈加让周时衍整个人的重心靠在自己身上，用尽全身力气死劲拽着。每走一步，她的心里直打鼓。

　　周时衍虽然四肢无力，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最危险的地方却是最安全的地方，为了躲避那些人，他没有理由拒绝一个陌生人的帮助。

　　何况，现在是大晚上。

　　陈加将周时衍扶到床上躺下，顺手替他掖了掖被子。

　　周时衍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陈加，眉宇间皱出来的川字更加明显。陈加慌忙俯身问他，“很不舒服吗？我去烧点热水。”

　　周时衍露出微弱的笑，摇了摇头。

　　这么炙热灼灼地目光，一下让陈加涨红了脸，不自在地别开眼。“休息吧。”

　　陈加的语气不自觉柔软了很多，起身关了灯。

　　木板门合上的一瞬间，周时衍的双眼里闪过一丝轻松。

　　这一晚上，总算是有惊无险。

　　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周时衍垂眸瞥了一眼屏幕，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删除了原本按照在手机里面的跟踪程序，又随手关了机。

　　闭眼躺在木板床上，周时衍头一次觉得轻松无比。

　　而门外的陈加，一脸的纠结疲惫。

　　“收留一晚，明早一大早，让他走。”

　　陈加在心里悠悠地盘算，迷迷糊糊睡着了……

　　前一天陈加替阿林代班，隔天她可以晚两个小时去上班。

　　一缕金色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拢在陈加的身上。完全清醒了的周时衍倚在门边静静的看着陈加的背影，眉宇飞扬，一点也没有上前去叫醒她的意思。

　　周时衍打量了几眼陈加的房间，眉头皱得更深。

　　家徒四壁。

　　这是他脑海里瞬间窜出来的词。

　　若有似无地摇了摇头，周时衍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开了机。

　　手机嗡嗡地响，有太多的未接电话，未查看信息。周时衍将这些一一掠过，睿智慵懒的目光落在沈川二字上。

　　“三个月，我要结果。”

　　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周时衍飞快地发了信息，又将手机关了机。原本清冷的神情染上一抹恼怒，趴在桌子上的陈加动了动，周时衍的神情瞬间变得柔和。

　　陈加睡眠很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她腾的一下睁开了眼，转过身，与周时衍四目相对。

　　呵！

　　原来是他！

　　陈加认为自己真应该去看眼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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