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晨曦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还是那个高中女生，那些话，我依然不会说，总有一些话，永远不必说。

　　正是骄阳似火的三伏天，奶茶店的玻璃门前贴着一只猫和两只狗，大概是太热了吧，它们居然没有打架追逐，而是安安静静地贴着玻璃门缝上，尽可能地索取着一点点珍贵的冷气。玻璃门里的人自然是舒服得多，这家店里的冷气一直很足，上高中那会儿我们冒着被教导主任抓去全校通报批评的危险在大课间偷偷溜出校门来这家店里买一杯饮料，就是为了“顺便”吹一会儿冷气。我一口又一口喝着桌子上的茶，眼睛四处乱飘，完全没有目的。
　　“哎，哎哎”
　　我的眼睛终于慢慢恢复了焦距，一只乱挥的手挡住了我无处安放的视线。
　　“清颜，来了啊？”我抬起头笑着说。
　　“早来了，站在你背后半天你连头都没回过一次，发什么呆呢？”
　　估计是又没打到出租车，清颜这会儿的表情相当不爽，她刚坐下就喊服务员要了一杯凉茶降火，像是跟凉茶有仇一样往嘴里狠狠灌了几大口才算是舒服了点。
　　“今天市高发榜，可你来看啥呢？又不会有你。”
　　清颜看看街对面市高古朴且破旧的大门上挂着的大横幅，红底白字，比三伏天的太阳还要招摇。我笑了：“当然不会有我，我都毕业一年了，只是去年今日，我们不也是像外面的学生一样吗？过来怀念一下咯。”
　　“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外面的毕业生听见，不然指不定人家就冲进来打你一顿了，这么紧张的时候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来看热闹。”
　　我喝了一口茶，不怀好意地说：“那我就指着你大喊‘大家快去看啊，这个穿白衬衫的女孩就是去年的市理科状元啊，她也是来看热闹的！’”
　　清颜指着我的鼻子笑骂：“交友不慎啊，我当初是怎么想的。”
　　“怪只能怪你刚出生就认识我了，被我赖上可跑不了了。”我做了个鬼脸，清颜的手指正好指在了我的鼻子上，鬼脸成了猪头。清颜一个把持不住，口中的凉茶全喷了出来。我万分嫌弃地看着她：“你家许诺是不是把你养得太好了，怎么看着越长越傻？”
　　清颜露出了一个比我还要嫌弃的眼神：“他的自理能力比你还差三百里，谁养谁呀？”
　　“我自理能力哪儿差了？”我掰着手指算：“我会做饭、我会泡柠檬茶、我会叠千纸鹤我还会......”
　　“你除了做饭遗传了阿姨的好手艺，你还会干啥？”清颜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流水账，“你会泡柠檬茶、会叠千纸鹤还不是为了陈......”声音戛然而止，刚才的嬉皮笑脸霎时间换成了一脸的愧疚，速度堪比川剧变脸。我面无波澜地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水，起身走向吧台，“我再去要一杯柠檬茶，你要再喝点什么吗？”清颜没答话，我便径直走了过去，转身的时候清颜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天气真的很热，即便是坐在空调房里也能感觉到炙铁融金的阳光。我抿了一口茶，冰凉而清甜的柠檬香混合着茉莉的香气萦绕齿间，暑热祛了不少，再没有什么比在夏天喝一杯加冰的柠檬茶更幸福的事情了。
　　我一向是个厚古薄今的人，比如我相当讨厌现在读大学的城市。“你说说大城市有什么好，连柠檬茶都没咱们这里的好喝。”
　　“柠檬茶么，或许有差别，好喝不好喝，那就是你的心理作用了。”清颜慢吞吞地说：“你就是习惯了而已。”
　　“是呀，习惯了。”我笑笑，“我知道你又要教育我了，放心，我虽然不聪明，却也不笨，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我才不会死抓着不放呢！”手指摩挲着光滑冰凉的杯身，仰天长叹：“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那乱你心者呢？”
　　“没有能乱我心的了，起码，现在没有。”
　　“那你现在坐在这里干什么呢？”清颜恢复了戏谑的表情，难不成是来享受日光浴的？”
　　我突然站了起来，“李老师好！”
　　李老头是周清颜的班主任兼化学老师，也是我大一上半学期的班主任兼化学老师。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当年我们年级的年级主任。以作风奇葩著称，他在位三年干过最“奇葩”的事情莫过于鼓励班里最好看的男生收情书，然后当着女孩子的面撕成碎片。
　　今天我约清颜来看李老头，主要是因为想回来看看母校但没有胸卡不让进，李老头能把我俩带进去。讲心里话，我到现在看到李老头腿肚子还有点抽筋，当年他可是没少“关注”我。
　　李老头最可怕的地方是他的笑容，谁要是看到他盯着你嘴角咧开一个微微的弧度，心脏都能停跳几秒。这个笑容，我们俗称“皮笑肉不笑”。所以当他笑着朝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我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陈曦还是那么腼腆啊，上了大学也没有开朗一点。”刚见面李老头就盯上了我。我暗暗腹诽：“废话！”谁见了你不腼腆啊，想死吗？清颜抵抗力比较好，扯了扯我的袖子接过话茬：“李老师好！这一年了也没能来看看您，实在不好意思。”
　　李老头呵呵地笑了：“你们忙我也忙，今天放榜，我还有点时间带你俩逛逛。”
　　“不用了，不用了，您只要把我们带进去就行，我们俩好歹也在这里呆了三年，熟悉得很。”我连连摆手，让您带着我俩还怎么逛？一抬头，我才惊奇地发现，李老头此刻的嘴角弧度咧得极为不同寻常，上扬45度，明显是一个愉悦的笑容。再不是那个恐怖的皮笑肉不笑了。
　　一年的时间，校园并没有什么变化，教学楼、花坛、操场、停车棚都还是我高中时的模样，只是这里的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学生换了一拨，长大了两拨，李老头不再皮笑肉不笑了，高三（8）班里再没有一个叫陈晨的男生了。
　　而我，也不再是高中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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